素格将披领从后面套了过来,再转过身来系上。她到底头一次,手上生疏,微凉的手指碰到皇帝的脖颈儿,一阵清凉,连心都颤了下。
“主子,奴才手太凉,没冰着您吧?”素格察觉到皇帝的退缩,小心翼翼的问。
冰是冰着了,她玉指尖尖上一丝儿的凉意,透过她的肌肤传来,皇帝觉得像冬日里的丝绸滑过一般妥帖。
“奴才起小怕冷,冬日手脚总暖不热。”素格怀着歉意。她这毛病自己知道,尤其是这几日要到小日子了,她也没法子,这都快到清明了,睡到半夜还想着汤婆子。
“下回早起先焐焐手再过来。”皇帝淡声道。
素格应下,在腰带上一一别上扇套、表套、荷包、跟头褡裢,顺手理好。今个是夕月,送的是月白颜色朝服,一样浑身都是团龙。正对着她脸的龙首,被月白色柔和了狰狞,周身少了压顶而来的气势,可亲了不少。披上朝服的皇帝也不那么冷冰冰的,还嘱咐她焐手呢。
她想着当个皇帝也不易,到了时候就得起,半点赖不得床。尤其病成这样了,还。。。
想到这儿,忽然想起杨太医给她的安息香,还没给松龄呢。
翠微轻轻偎过来,贴着松龄站了。
按规矩她这会子该在外面等招呼。万岁爷一般用了早膳会喝一盏热茶。她瞧着时候还早,偷偷蹭进来,学学差事怎么当。
她们仨本就是一道,这会子殿内安安静静,郭谦跟四执库的奴才等在那儿,伺候完穿戴就要传膳,也没理会。
这会子该戴朝珠了,素格踮起脚跟,她在女子中算高的,可跟皇帝比就低了一头多。踮着脚尖还差一点,这就为难了。她试了几回,还是够不着,就有些灰心。
正在无措,一直仰头闭目的皇帝突然微低了头,刚好她伸手能将朝珠套过去。待她将绿松石珠子理好,背云跟佛嘴坠好,一早上的慌乱就算过去了。
皇帝从盘中挑了一串砗磲珊瑚数珠拿在手中,戴上朝冠,昂头出去了。郭谦忙跟上,伺候万岁爷用膳去了。
翠微跟松龄一起去收拾床上被褥,她个儿在三人最高,盘帐子,挂金钩,换香囊,毫不费力。一头跟松龄嘟囔,“够不着就别逞能啊,还要万岁爷低头,也是万岁爷好性子,可容得了一回也不能容她二回啊,这要是被管事的见了,不罚她提铃【清朝对宫女的一种刑罚】才怪。”
松龄也有些后怕,大事小事瞧谁说,皇帝不计较,不代表下面总管看不着。要是回头找素格的岔子,确实也说不过去。“那可怎么办呀,不行晚上您来伺候吧。”
翠微得意笑了笑,“没那金刚钻别揽瓷器活。要我说她也是太想冒头了。”松龄知道她又要口没遮拦说些没意思的盐咸醋酸,拦住她的话头,“您忙着,我去跟素格说说,下午让她奉茶就是。”
她出来找素格,见素格正在庑房里发呆。
素格一见她便将她拉到一旁说话,两个人喁喁细语半天,素格翻了松龄荷包出来,把东西塞了进去。
翠微听松龄答应晚上让素格跟她换,忙三两下收拾完,蹑手蹑脚跟了出来,先在门外想听听她们怎么说,只是两个人挪到后窗下,声音压的极低,根本听不到。干脆正大光明的推门进来,正巧见素格往松龄怀里塞东西。
她“嚯”一声,“什么东西还背着人?是谁说咱们一条绳上的蚂蚱来着?”
素格畏缩了一下,往松龄背后躲了躲。翠微正经不怕她们,上来就要搜身。
松龄不想事儿闹大,把荷包翻开给她瞧。“什么好东西似的,是她,她到了春日怕杨花,求了御医处,人给了一个方子,说又能避邪又芳香避蚊虫的,让日日带着。你要,你拿去,我不稀罕。”
翠微拿过来闻,真是药包,一股浓浓的香气冲鼻。这味道有些熟悉。
她瞧瞧素格,“那我就偏了你的,回头拿花粉跟你换。”这香落手上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松龄望着她袅袅娜娜出去了,担忧的问,“被她抢去了,我只怕她要为此生出妖蛾子就麻烦了。御前行走,不能大意。”
素格神色自若,道,“大不了跟她换个差事,她可是太想在万岁爷跟前伺候了,我瞧着干脆主子爷都给她包了去,咱俩乐得清闲。”
翠微拿了药包出来,心下狐疑不决。想了想,出日精门往后廷去了。
司衾司帐跟别的不同,早晚忙乎一阵,中午万岁爷午休忙乎一阵,其他时候就等差遣。素格百无聊赖隔着棱窗往外瞧,忽然道“我出去一趟。”
没等松龄回应,她推门往回廊走,赶到日精门口差点摔一跤。
杨章挎着药箱往前走,后面扑腾一声,回头一看,“唷”道,“这不是素姑娘吗?”
素格猛点头,“是我,是我。杨太医,我找您瞧瞧,我这脖子不能动啦。”
杨章觑眼瞧她,刚才那个趔趄不是还扭头挤眼看自己的吗?“是啊?这倒挺麻烦,这会儿我得去趟钟粹宫,您得等会儿。”
素格霎霎眼,“哦,康主儿病啦?是不是又被风吹了着凉了?那您快去,我这儿还有一包您昨儿给的药,要不给康主儿先用着?”
杨章上下打量一眼,转身叫上钟粹宫寻他的小苏拉走了。
素格长长吐口气,得意的笑起来。果然是康嫔。
她揉揉脖子回去,没看到三步之后杨章回头,见她左顾右盼的蹓跶着,不由哂笑一声,果不其然。
到了钟粹宫,他面对自己昨日给出去的药包苦笑。
“小主儿从哪儿得来的这东西?”他小心问道。
康嫔瞟一眼翠微,微微笑道,“我今日有些头疼,记得有您给常备的药丸,让她们找,药丸没找到,竟翻出了这个。闻起来也是药香,只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
杨章十分“郑重”的拿起来仔细嗅了一遍又一遍,“这药倒是厉害。”
康嫔惊到,“果然?我就怕它太厉害了。您知道,宫里规矩大,我怕是害人的东西,就叫您来给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