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番开始想办法拒绝。
他是不得罪人的,对他来讲,侍卫亲军都指挥使,自然可以在京城横着走,但他还是喜欢跟所有人都心平气和的讲道理。
好言好语并不会让他低人一等,反而可以让他在京城中游刃有余。
他先是大大恭维了一番陆鸣蝉想要上进的心思,随后很遗憾很委婉的表示自己确实帮不上忙。
最后又掏心掏肺,总之只要有他能帮的上忙的,一定不推辞。
这些话累在一起,用手攥上一把,攥出来的水分能将冯番活活淹死。
解时雨听着他快要赌咒发誓的时候,忽然开口:“成王。”
“啊?”冯番将嘴里的话忘了个干干净净,“成、成王?北梁的成王?”
解时雨点头:“我这一件大功劳,您和傅大人只要肯插手,就唾手可得,作为交换,傅大人要给鸣蝉一个职方清吏司的郎中之位。”
冯番张了张嘴,一时间没理清楚自己到底要说句什么话。
职方,掌舆图。
京城乃至整个驻军、边防的舆图,全都掌握在职方司手中。
就连工部替各位权贵们修修宅子,都会秘密的留下一份图给职方司。
他们不仅管着这浩大而机密的事情,一旦战事起来,职方司还管理着统率、军情和后勤。
职方司是整个朝廷的重中之重,侍卫亲军这一次要去的,也是职方司。
冯番心想看来陆卿云和解时雨都是一个念头,要在战前将一切后顾之忧都扫荡干净。
而解时雨做的比陆卿云更肆无忌惮,直接将绝不会背叛他们的陆鸣蝉给塞了进去。
她拿出来的这个筹码,也不是一般的有力。
“成王在使团中,”冯番斟酌了一下措辞,“这一功劳,从何说起呢?”
解时雨笑道:“我要是能把他钓出来呢?我手里,可有一张谁见了都想要的图。”
靠着椅背,冯番开始沉思,边沉思边摆弄冰碗。
冰碗上结了一层白白的雾气,雾气凝结成小水珠,水珠顺着碗壁往下淌,在桌上印下一个小小的水圈。
他感觉自己给套进了这个小小的圈子里。
但话说回来,这确实是个大功劳,而且几乎不用他费什么力气。
抬手抹去水渍,他终于拿定主意,站了起来:“解姑娘在这里等会儿,我现在就去找傅子平。”
他起身就走,走出去两步又折回来,将李旭给一起拉了出去。
匆匆忙忙下了楼,他对李旭道:“你这事好办了,解姑娘提的要求和这大事比起来也不算什么,你的事我就夹带进去,叫傅子平一起办了。”
说完,他又心气不平:“姓傅的运气真是不错,今天早朝听说刚被皇上申斥了,结果就有这么大个功劳送到他手上,
要是能偷偷将......”
他抬起胖手,从脖子左边一直划拉到右边。
皇帝对北梁使团是如鲠在喉,尤其是这个成王,文韬武略,比诸位皇子要强上不少。
成王不能死在使团里,若是能将成王钓出来,那死的是谁,就是他们说了算。
秘密处理了成王,那么使团到来就不足为惧了。
李旭送走冯番,感觉解时雨这条船是在巨浪里翻滚,他这位勉强算是站在船上的人,也跟着摇摇摆摆,战战兢兢。
转身要走,他却被陆鸣蝉拦住了去路。
陆鸣蝉的黑眼珠子正盯着他,脸还是那张孩子脸,正处于即将猛烈成长的年纪。
李旭看着他,觉得他比起从前,产生了某种难以预料的变化。
从前陆鸣蝉一看就机灵的过分,带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坏,然而那些坏都是即兴的,没有目的也没有规划,单纯的就是想要恶作剧。
现在,李旭看着他,忽然感觉他身上张牙舞爪的枝叶正在慢慢收拢,预备着做出某种惊人的改变。
他想干什么?
陆鸣蝉随他打量,自顾自的开口:“李大人,你背过《心术》吗?大姐说你要是没背过,可以背一背,毕竟为将之道,也是为官之道,都当先治心。”
李旭明显一愣,随后怔住,几乎不敢直视陆鸣蝉,脸色也逐渐涨红。
羞愧,实在是羞愧,亏他饱读了这么多年圣贤书。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解时雨这是在敲打他方才在冯番面前的失态。
他几乎要以袖掩面,对着陆鸣蝉长揖一礼:“是,在下谢过解......世子教诲。”
陆鸣蝉昂着头,受了他这一礼,随后就连跑带跳的没了踪影。
冯番一直到天边起了火烧云,才面带笑容的回到侍卫亲军。
他心里美滋滋的,看到三风路过,正要开口,没想到先笑了出来。
三风走过来一拱手:“大人今日是有什么喜事?”
冯番摇头又点头,随后重重的在三风肩膀上一拍:“小子,陆大人眼光不错啊。”
三风愣神,不知道这话又是从何说起的。
冯番啧啧两声:“我是说陆大人,看姑娘的眼光不错,这解姑娘......啧啧......就一张图,厉害!”
一张假图,就布下了一个令人无法拒绝的陷阱,很有可能钓出来一条大鱼。
不仅如此,还让侍卫亲军和兵部都为她所用。
陆鸣蝉进职方司,也只剩下皇上御笔亲批了。
他感觉今天他是彻底的被解时雨的“无所顾忌”所折服了。
三风恭敬道:“陆大人的眼光,那自然不必说的。”
冯番拍了拍肚皮,继续闲话:“你说我怎么就没想到?”
三风只听到他的肚皮发出类似西瓜的响声,想笑又不敢笑,急急忙忙告辞,心想这肚子,要是给徐锰拍上一掌,估计就碎了。
徐锰没兴趣对着人肚子耍巴掌,此时此刻,只在文郁脑袋上抽了一个脆响。
这一巴掌并非文郁犯了错,单纯的就是徐锰看他这个小白脸子不顺眼,从他后面往前走的时候,手痒难耐,给了他一下。
文郁脑袋“嗡”的一下,又痛又懵,随后气的肝胆欲裂,恨不能和徐锰同归于尽。
可他这个文定侯府世子,如今无权无势,哪怕是自己粉身碎骨了,也不见得能伤到徐锰一根汗毛。
在心里透了一口非常长的气,他几乎是有些虚弱的抬了头:“三爷,四皇子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