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娘生,没娘养的,听说你现在是在镇国公府养着是吧,魏婉那个野丫头,教出你这样的野孩子,也没什么稀奇的,都一样是小门小户里出来的。”
宋安咬着后槽牙,低着头,凝视着鞋尖。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对那个妇人说,“你胡说什么,你才是有娘生没娘养,高门大户里出来的又怎么样,一辈子就高人一等了吗?”
那妇人插着腰,丹凤三角眼倒勾着,一股子尖酸刻薄味儿。
她正要开口再骂,魏婉冷着一张脸,穿着一件水绿色稍宽大的衣袍绕过书院的假山,走了出来。
“有娘生,没娘养,这位夫人说的真是不错。”
清亮的嗓音,落在众人耳中。
风声徐徐,竹叶沙沙作响。
三青唇畔勾着笑,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
真是不巧,刚一来,就瞧见自己养了那么多天的崽子,被这么多人围着欺负,啧。
“姐姐。”
宋安看见魏婉后,脸色微微一顿,攥紧的双手也不由自主的松开:“姐姐,你怎么来了。”
魏婉朝他睨了一眼,神色淡淡,却面朝着方才那言行粗鄙的妇人说:“我不来,谁给你撑腰啊。我们镇国公府人,哪轮得到别人在这儿教训,便是做错了事,那也该我管教。”
周围的人脸色有一瞬间的青紫,谁不知道魏婉现在是一品诰命,虽然是村妇,那也是有身份的。
一群人,在这儿说她坏话,正巧被她听到。
谁心里不有点膈应。
“三青,这是哪家的夫人公子。”魏婉目光直视着妇人。
三青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旋即答道:“陈伯候的继任夫人,庶次子。”
那妇人一听到这句话,整张脸色都变了。
她生平最讨厌别人管她叫继任夫人,在京城,所有人见着她,都得恭恭敬敬的称呼她一声侯夫人,可现在,却被一个小厮,明目张胆的叫做继任夫人。
还管他的儿子叫庶次子。
要知道,她为了让他的儿子成为名正言顺的嫡子,那是花了多少功夫!
“哦,原来是继夫人和庶次子,我怎么方才听到,继夫人自称自己的儿子,是侯府的世子呢?不知这事儿,与陈伯侯商量没有啊?”
魏婉一针见血,右手摆弄着左手干净的指甲:“不知这位继任夫人是何来历啊?”
三青继续道:“陈播候的继任夫人,是前夫人刘明.慧的庶妹,刘明茹,刘家是京城官宦世家,不过刘大人已因老致仕,刘家除却三嫡女在宫中被封为明妃,嫡长女已故,庶三女为陈伯侯继任夫人,刘家没有其他人了。”
魏婉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三青的记忆力可真是好。
殊不知,对于安乐门的门主来说,所有人都必须记下京城上至五十年起步,所有的官员,人物,世家关系。
魏婉笑意不达眼底的看着刘明茹:“刘夫人,你身为陈伯侯的继任夫人,身上到底是有身份的,你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孩子计较,不觉得有失身份吗?”
刘明茹脸色阴沉,她的长姐,是她最厌恶的人。
可今日,却屡次被提起。
甚至,还公然将她和长姐,三妹放在一起比较。
“这个孩子,将我儿子打成这样,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交代吗?”
魏婉走到刘明茹身前,垂眸看着那小胖子:“这也没伤到哪儿啊?不就是眼眶挨了一拳吗?小孩子打打闹闹很正常啊!我弟弟也受伤了啊!互有伤患,我们做大人的,不必掺和。”
刘明茹直向抬起手,朝魏婉那笑意盈盈的脸上扇一巴掌。
“你管这叫没受什么重伤,那什么叫重伤,小打小闹,我儿子的眼睛肿成这样,你管这叫小打小闹。”
魏婉轻笑一声,问那胖子:“你来说说,宋安为什么要动手打你。”
那胖子腮帮子上的肉都快垂到自己的脖子上,看的魏婉心中无奈。
就这样的,陈伯侯若是有点脑子,就不会将其定为世子。
“就是他先打我的,你要是不信,可以问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看见了。”
魏婉淡漠的目光扫视了一拳围着的夫人小孩:“你们都认为是宋安 没有任何理由,就动手打人吗?”
那几个孩子,显然都是娇生惯养惯了,又跟着那胖子,整日狐假虎威惯了,不用人指使,就重重的点了点头。
刘明茹的底气明显足了,开始趾高气昂的对魏婉说:“你还有什么话说,这里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是这个野孩子,先动手打的人。”
宋安一脸阴霾:“我没有,是你们先骂我的。”
魏婉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原本我真以为,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不想管的。宋安,昨日教导你们功课的人是谁。”
宋安指了个在人群外围,站着看戏的中年男子。
“是教我们,孔孟之道的先生。”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宋安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男子明显没想到,这火会烧到自己的身上,神色一僵,收拾了面部表情,仙风道骨的走了过来。
“各位夫人。”
宋安道:“昨日,我们起争执之时,这位先生,就在现场。”
魏婉看向那男子,彬彬有礼的施了个礼:“先生是教学生孔孟之道的,想必见解独到,孔子一生践行,文,行,忠,信。人而无信,不可知其可也。先生既然能为人师,也必定奉行诚信之道,先生在现场,对当时的情况,一定十分清楚,先生不如说来听听,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男子双目朝四周看了看,那群有头有脸的夫人,都朝他挤眉弄眼。
宋安道:“是,孟子言,非之无举也,刺之无刺也,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故曰德之贼也。这都是先生教给我的。”
三青眉梢微挑。
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别人都说野丫头,野孩子,谁知道这一个野丫头,一个野孩子,孔孟之道,却说的一个比一个精彩。
啧。
魏婉回头,看着宋安的眼神 隐隐浮现出了赞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