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应了你。”
凤凌如此爽快,反而让朵涂尔犹疑了,毕竟她有过前科。
“你不会……是想用缓兵之计吧?”朵涂尔仔细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试图找出她说谎的痕迹。
凤凌虚弱笑笑:“我都这样了,还能折腾出什么风浪来?不过,殿下要是再不派医师来给我治治腿,这要是落下残疾,那还不如死了算了。”
朵涂尔没再多想,立即喊来医师为她治伤,医师脸色凝重说,这要是再耽误腿就废了,还有她背后的伤,已经伤到脊柱骨,如果不好好修养,下半辈子就要在轮椅上度过了。
接下来半夜时间,凤凌一直在接受治疗以及下人的服侍。
同时她得到消息,这是在什喀州地界,原为凤阳前几朝的疆域,但后来被占领了,一直没有拿回来,改名什喀州。
东旭的人虽在什喀州地界,但没有抵达中心区域,还在郊外山脚处,歇息一晚上后继续出发。
身上的伤已经处理妥当,也已经换了个新的舒适帐篷,但外面看守的人也变多了,她根本逃不出去。
这一夜,平安无事。
果然第二日一早,东旭的残军继续赶路,凤凌被恭恭敬敬坐上了马车,舒舒服服躺着。朵涂尔来过一次和她说了安排,她不打算回天子脚下都城,而是退到什喀州修整,接下来的计划他并没有细说。
朵涂尔暂时还是提防着她。
军队行了半日,到了什喀州的中心城,凤凌被安排进一个皇家庄子,和朵涂尔同等待遇,一呆就是两天,这两天朵涂尔很忙,估计是朝廷下达了什么消息,他应接不暇,倒也一时没顾得上管凤凌。
凤凌晒晒太阳喝喝药倒也过得安逸,但这种安逸只是暂时。
第三日晚上,朵涂尔来到凤凌的房间,一进来就砸,噼里啪啦的,吓得下人跪地瑟瑟发抖。凤凌示意下人下去,然后静静看着朵涂尔发泄情绪。
一刻钟后,他渐渐消停,站在那里大喘气。
凤凌倒了杯茶给她:“可消气了?”
朵涂尔目光转向她瞧了一会,伸手接过茶杯,大口灌肚。
“殿下请坐。”她示意他坐在自己旁边,其实按照从属关系,这样的位置是不适合的,但凤凌位于人上人的地位太久了,习惯性与人以相等地位对待。
朵涂尔也没有想多,在她旁边坐下,脸色好了许多。
“看你这两日过得还挺适应,不错,我身边的人,没有娇弱的,即便是男子。”
凤凌敏锐察觉到他后半句话的不对劲,“殿下有烦恼不如跟我说说,虽然可能不起作用,但有个人倾听,或许你心里会好受一点。”
朵涂尔眼神轻动,讶异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瞬,他深深呼了口气,眉眼松懈下来,“你知道我的秘密,但她们不知道,我的母皇,我的妹妹弟弟,她们都不知道。”
“即便是这样,她们依旧虎视眈眈,表面上姐妹情深,实则暗地里恨不得我死在这里回不去,这样,我这个嫡长女就不会阻拦她们争夺皇位了。”
“从小我的身份就被人羡慕,皇室。”他自顾嘲讽冷笑,“什么皇室,就是一个自相残杀毫无亲情的大囚牢,一个天下间最肮脏最虚伪的地方。可笑的是,我渐渐的,已经喜欢上了这样的环境,有何不好,亲情,家人,有什么用,还是权利最有用。有了权利,这天下间就没有人能阻挡你做想做的事,多好的东西啊。哈哈哈哈哈……”
他说着说着逐渐情绪上头,自顾笑了,让人起鸡皮疙瘩。
凤凌听着却晃了神,两人不过是天涯沦落人,多么的相似。但不同的是,她还没有迷失自己,也在尽力不迷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眼前的自己还在就足够了。
“但你真的开心吗?”凤凌问。
朵涂尔止住笑,“你什么意思?”
凤凌眺望窗外的黑景,说:“知道为什么历代帝王都称自己为孤么,因为争权的最后,身边再也没有真正能付出感情的人,诺大的天下都是皇帝的,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只剩自己一人。为孤家寡人。”
朵涂尔失神半晌,目光逐渐转为疑惑,“你也不过与我相仿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没什么信服力。况且你不过一介武夫,尚未接触权利的好处,凭什么说这些话?”
凤凌露了个莫测的笑容,反问:“你怎知我没有接触过?”
他愣了一下,没理解她话中意思。
她伸手替他将发丝撩到耳后,眼神在暖黄的烛光下略显温柔,轻声叹道:“你这个模样,我才想起你也是个脆弱需要保护的男子。”
“咚”的一声,只有他自己能听得到的心脏跳动,他极力撇开头不看她的那双眼睛,确是已经呼吸凌乱了些。
“本殿下是东旭大皇女,将来是要继承皇位的,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他硬声说。
凤凌收回手放在自己腿上,目光始终停留在他脸上,说:“我知道殿下很坚强优秀,但不管是多强势的人,都有自己脆弱的一面。在外面,殿下是受人敬仰的大皇女,在我这里,殿下可以只是一个男子。”
朵涂尔扶着椅柄的手一紧,沉声提醒:“陈凌,你说的太多了。”
凤凌低头请罪:“殿下恕罪。”
“好了,你休息吧,明日开始制作黑球武器,这次你必须做出点动静来,让远在都城的母皇和皇妹们看看,否则本殿下也保不住你,明白了吗?”朵涂尔起身,谈及正事神情变得严肃。
凤凌垂眸很顺从:“是,殿下放心。”
朵涂尔深深看了她一眼就走了,他走后,凤凌抬眼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笑了,眸色深幽。
唤来下人服侍就寝,她躺在床上睁着眼许久才睡着。
又是新的一天,朵涂尔派了个帮手给她,好办事。她将制作炸弹的原材料列成单子给帮手,然而帮手出门了半日却带回来硫磺找不到。凤凌便让她去请示朵涂尔,说明暂时制作不出炸弹的原因。
朵涂尔得到消息直接风风火火赶过来问哪里能找得到硫磺,凤凌说硫磺矿很难找,之前那一小批弹药找到也实属不易,这种原料只有凤阳地界内有,也就是说必须去凤阳采购。
但如今两国交战,跨越国界的商人都断了联系,哪还能去凤阳买货。朵涂尔就怒了,撂下话,不管如何,凤凌都得证明自己的价值,否则东旭女皇就会大怒下令处死她,到时候谁也救不了她。
凤凌想了想,给出了个解决方案。炸弹制作推迟一段时间,等原材料找到了再说。应付女皇的事,她另有办法。
隔日一早,凤凌带着一众帮手,实则是监视的人,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晚了。朵涂尔来的很快,直问她找到东西了没有。
凤凌拿出一株带回来的草给他看:“请殿下过目。”
朵涂尔拿着草坐看又看,变了脸色,将草扔在地上质问:“陈凌,你是在耍本殿下吗?去了一日,你就带回来这破玩意儿?一株草能做什么,它能阻止母皇杀你?”
凤凌不慌不忙蹲下身将草捡回来,解释:“殿下莫急,这株草可不是普通的草,它能给东旭的牛羊马屁带来福音。”
“什么意思?”
“东旭处于北方,大部分地区终年寒冷,不适合种植水稻小麦等农作物,为了生存,只能以畜牧牛羊马匹来自给自足。但同样的因为气候原因,植物生长缓慢而有限,想要大肆饲养牛羊马匹却没有条件,所以你们一直得不到发展,甚至有些土地贫瘠沙土之地的居民,根本吃不上饱饭,是么。”
朵涂尔看着她回道:“是又怎样。”
凤凌浅浅一笑,恍如一切均在掌控之中,她杨杨手中的草说:“它叫紫花苜蓿,营养价值高,预防耐寒力好,还能预防许多畜牧疾病,被称为冻不死的牧草,不但牛羊马匹可以吃,就连人也可以用作食物。且它还是干旱地区优良水土保持植物,种于西北几州的黄沙之地,不出几年,便可给东旭带来绿洲。”
“就这?”朵涂尔看着她手中不起眼的草,有点不大信。凤凌所说的的确是东旭目前存在的问题,也是需要解决又一直未得到解决的难题。如果真像她所说,就凭这株草,就能让东旭的牧民富足起来,土质改善起来,那就是大功一件。
他皱眉说:“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母皇和朝廷官员相信你的话。”
凤凌说:“这种草从培育到种植长成周期很长,现在要想证明是不可能的。”
闻言朵涂尔又有了发怒的征兆,眼前这人简直是一再触及自己的底线,“那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凤凌淡淡说:“殿下别忘了,我们的主要任务还是制作威力巨大的炸弹,这种草只能用作缓和女皇的借口,炸弹的威力是有目共睹的,这样的武器对一个国家来说诱惑实在很大,我相信,女皇不会轻易将一个能制造这种武器的,且是世上唯一一个会制作的工匠斩杀。所以,我们需要为女皇送一个台阶下,而这紫花苜蓿就是目前能想到的最好台阶。”
其实她也没有百分百的信心能保证,帝王的心思难测,也许东旭女皇不会按常理出牌,也或许东旭的人不会相信她一个凤阳人。如今的她,只能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