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乐云紧张忐忑不安,不敢抬头乱看,也不敢跟四周的姐妹们聊天,站在宫殿前备受煎熬。
“怎么还不让进去啊。”她忍不住低声问母亲,神情不安,“是不是故意罚我?”
就像她在家犯了错,祖母就喜欢叫她来又不理会她,让她在门口站着。
齐夫人虽然适才吓唬女儿,但看到女儿小脸白白又不忍心:“皇后娘娘才不会这么无聊,又不是小孩子。”
她的意思是就算楚昭是个小孩子,如今当了皇后,就不能再像小孩子那样了。
真要如此,命妇们也会看轻她。
本来坐上皇后之位就不太服众,又有很多不好的揣测。
母女低声说话间,太监高声传皇后升宝座,命妇们觐见。
诸人收起各种思绪,鱼贯进入皇后殿,殿内太监宫女雁立,宝扇香炉簇拥的皇后座上,一女孩儿眉目含笑端坐。
在她下方早有一个女子侍立,诸人先前不认识,现在也都认识了,皇后的堂姐嘛。
“参加皇后娘娘千岁。”诸人齐齐下跪,叩拜。
听头顶上有清脆亮丽的女声落下。
“免礼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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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女们鱼贯而入,将席面上摆满佳肴,但命妇们并没能坐下专心享用,先是几位侯爵夫人被请到皇后面前,说了几句话后,又被赐座,然后又更多的命妇们被逐一请来。
“本宫来京城晚,年纪又小,不认得各位夫人们。”楚昭含笑说,“今日特意见一见。”
被赐座的侯爵夫人们便笑着指着近前的命妇介绍这是谁谁家的夫人,姓什么叫什么。
楚昭便跟这位夫人说几句话。
看到这场景,齐乐云有些紧张又期待,等了好久——谁让她父亲官职低,终于轮到了,齐夫人一面起身,一面再次眼神警告齐乐云,这才忐忑不安地走上前。
远远就看到那女孩儿在笑,近前看了更是明眸皓齿,神情落落大方,明明是个年轻女孩儿,却并不让人觉得青涩幼稚,更不敢小瞧——也许是因为这身皇后礼服吧。
齐夫人低头施礼自报家门。
旁边的侯爵夫人们刚要介绍,楚昭先开口了:“这个本宫知道,本宫与齐小姐先前一起顽皮过。”
听到她这句话,夫人们一愣,旋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所谓的顽皮是什么,夫人们自然也知道,楚园文会嘛。
齐乐云更是眉飞色舞,激动差点迈步上前,还好被母亲防备踩住了裙角。
“娘娘你,还记得啊。”她结结巴巴说,看着楚昭。
带着金玉宝冠的女孩儿坐在宝座上,宛如庙里的神像,庄严又华丽,但她忽的挤了挤眼,一瞬间如星落:“齐小姐说什么呢,我记性有那么差吗?我可没忘记你比我输的多。”
齐乐云脸通红,要笑又想反驳,最终说:“我,我会努力进学的,将来,再,跟你,娘娘您比。”
楚昭一笑:“好啊。”说完这句话再看齐夫人,笑容恢复了端庄,“齐夫人把齐小姐教得很好。”
齐夫人忙施礼道谢:“皇后娘娘谬赞。”
楚昭没有再说话含笑颔首,齐夫人便带着齐小姐告退,待她们离开,楚昭再对赐座的几位侯爵夫人笑道:“我从小没有母亲,在边郡长大也没有姐妹,进了京城,很高兴有玩伴们,历经这次劫难能再相见,真是让人开心,夫人们不要笑我。”
怎么会,能有这样念旧的皇后,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侯爵夫人们纷纷起身“娘娘多虑了。”“正是有娘娘勇武,才能让更多人免遭劫难。”
楚昭再看楚棠:“我如今进了宫,家里只剩下姐姐一人,伯父伯母身体也不好,以后还望夫人们多多照看我堂姐。”
楚棠对侯爵夫人们施礼。
侯爵夫人们忙还礼搀扶,当下便邀请楚棠一起入席,楚棠也不推辞,笑着跟着去了。
因为有了这些插曲,皇后殿内的气氛轻松又愉悦,还有女孩子大着胆子站起来给皇后敬茶,颤声问:“娘娘以后还会办文会吗?”
楚昭含笑道:“当然会,到时候要不要也论个女中魁首,加官进爵啊?”
听到这话殿内的女孩子们齐声喧哗。
齐乐云更是跳起来“要,要!”不理会母亲在旁掐她的腿。
夫人们无奈地看着笑,也不好阻止,而且心中也有微动,家里的女孩子真要能在皇宫大殿论个魁首,族中有荣啊。
这边说笑着,齐公公含笑进来了。
“娘娘。”他笑道,“陛下那边要结束了,请娘娘过去见见。”
皇后举办宴席,皇帝也在前殿招待高官世家,听到这句话殿内恢复了安静,夫人们要叩拜告退,看到楚昭站起来。
“那诸位夫人就随同本宫一起去见陛下吧。”
命妇们跟随楚昭来到前殿时,前殿这边已经得到消息,右边的位置整理出来,让给女眷们。
男女各自站在两边,看着楚昭缓步走向前方。
龙椅穿着皇帝礼服的孩童安坐,看着走来的女孩儿很想站起来迎接,但被下首的邓弈轻咳一声制止,只能等着楚昭走近。
楚昭先拜见皇帝,待免礼后,才上前,接住孩童再忍不住伸来的手,与他一起坐下。
前殿比后殿更加威严,高坐的皇帝和皇后,小小的身影不可直视,殿内男女齐齐施礼叩拜。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先前的登基封后大典是昭告天地,这一次宴席则是走到世人面前。
那个孩童皇帝,那个楚氏女皇后,不再是存在言谈,诏书中,而是活生生出现在眼前。
世人亲眼看到他们的音容笑貌,感受着他们的灵动,也感受着天家威严。
因为还在孝期,宴席没有酒水,也没有歌舞曲乐,黄昏之后,宴席就结束了。
谢氏在京城没有女眷,谢七爷和谢燕芳只参加了皇帝这边的宴席。
楚昭带着女眷过来,事先大家并不知道,按理说皇后宴请,皇帝不用出面,当然也可以出面,比如先帝那样宠爱贵妃,为她撑场面——尽管如此,也是先帝到后妃殿内来。
“她在后殿举办宴席也就罢了,怎么带着这群女人来到前殿。”谢七爷坐在车上,皱眉不悦说。
御街上车马人很多,就算是谢氏的车驾,也不得不放慢速度,马车缓缓行驶。
谢燕芳斜坐看文册,闻言笑了笑:“因为要让大家看到,皇后站在皇帝身边,这样才更有威严啊。”
谢七爷立刻呵了声:“我就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谢燕芳放下手里的文册,打断他:“我们都应该知道,他们两人年幼,必须互相依靠,每个人为自己好,也是为对方好。”
谢七爷愣了下,无奈说:“燕芳,你对楚小姐可真够维护的。”
连一句话不好的话都不许说。
谢燕芳笑道:“她救了阿羽的命,也救了谢氏的命,她就是我的恩人,也是我的亲人,七叔,我对恩人亲人如何,你知道吧?”
谢七爷笑了笑:“你对恩人如何,我还真不知道,一直以来,都别人欠你恩情,让你欠恩情的我还没见过。”
谢三公子怎能需要别人相助?都是他为别人排忧解难,让别人欠恩愧情,当然,恩情都是要还的。
谢燕芳哈哈笑。
谢七爷不待他再说话,接着道:“但我知道你对亲人如何,维护嘛,包容嘛,关爱嘛,我都懂。”说着摇摇头,“你说的这些我也知道,但我只要一想到这女子怎么当上皇后就忍不住恼火,她怎么也得跟我们谢氏打个招呼吧?”
谢燕芳笑了笑,摇摇头:“她不需要啊。”
谢七爷竖眉:“她怎么不需要,她又不是皇帝!”
也只有皇帝给萧羽议亲不需要征求谢氏意见,哪怕是太子,也必要问一声。
谢燕芳笑道:“她当然不能跟皇帝比,如果是邓弈呢?”
邓弈怎么了?谢七爷愣了下。
“假如是邓弈给阿羽议亲,他会跟我们打招呼吗?”谢燕芳笑说。
邓弈那孙子!当然不会!谢七爷咬牙:“不仅不会。”
谢燕芳看着谢七爷,“你之所以认为楚小姐应该跟我们打招呼,是因为你觉得她不如我们,你如果把她看做邓弈,就不会这样想了。”
谢七爷愣了下,旋即好笑:“但她怎能跟邓弈比?”
邓弈这小人,汲汲营营,趁乱得势,被皇帝托孤,手握玉玺虎符兵权,监国朝堂一手遮天。
“她跟邓弈一样。”谢燕芳说。
她小小年纪,从边郡来到京城,先是为父正名拳打脚踢痛骂梁氏,接着迎战三皇子,一人之力挑起楚园文会,博得声名,她手中握有异军,趁乱突起,救下皇长孙,得到皇帝托孤,与新帝临朝。
“七叔,你不能因为她是个女子,就小瞧她。”谢燕芳轻声说,“她不是依附我们的,她有今日不是因为我们,恰恰相反,我们谢氏还有今日,是因为有她。”
谢七爷沉默一刻,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道,我只是——”他攥了攥手,“不甘心。”
他们谢氏家大业大,谢燕芳天下盛名,最终竟然和这两个无名之辈并立——还低一等,怎能甘心!
“这没什么不甘心的,想想杨氏赵氏,再想想太子三皇子,甚至先帝,哪个甘心?”谢燕芳说,“七叔,我们谢氏还活着,还能站到朝堂之上,屹立不倒,已经是鸿运当头,不知道多少人对我们不甘心呢。”
谢七爷倨傲哼了声:“让他们不甘心去。”
谢燕芳一笑:“没错,让他们不甘心去,而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楚小姐不甘心,我们要做的是,拉拢她,与她交好,免得她被其他不甘心的人拉去。”
至于适才,他在说服谢七爷,何尝不也是在告诉自己——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那女孩儿,那女孩儿坦然说是为结识他而来,他接受了她的结识,但跟蔡伯说,这仅仅是结识,而不是结交。
真正的结交是要真心实意利益来交换的。
那时候的女孩儿,甚至她背后的父亲,都还不足以跟谢家谈结交。
现在,可以了,真快啊,才一眨眼间吧。
她比十三岁的他成长的还要快。
车窗忽的驳驳敲响,打断了谢燕芳的思绪,谢七爷拉开窗户,看到杜七在外边。
“皇后娘娘要见公子。”他低声说。
谢七爷忙道:“调转车头——”
谢燕芳制止他:“路上车多,调转车头不方便,没有多远,我自己走进去。”
今日入宫赴宴穿的都是便服,御街上除了禁卫仆从,突然多了一个白袍翩翩公子,立刻引来无数视线,也立刻就认出是谢三公子。
谢燕芳并不在意窥探的视线,带着杜七施施然逆行向皇城去。
“谢三公子这是去做什么?”
“他要做什么都可以啊,他可是国舅,唯一的。”
谢三公子啊!齐乐云差点掀起窗户探身出去看,被姐妹们死死按住:“你老实点,你再没规矩,你娘说罚你,她当母亲的教导女儿天经地义,皇后也管不了。”
齐乐云撇撇嘴坐回来,又眉眼兴奋说:“虽然阿昭没有嫁给谢三公子或者那个谢燕来,但还是可以跟谢三公子论亲,而且还能想见就见,随传随到——”
女孩儿们伸手按住她的嘴:“你少说两句吧,过去的事不要提了。”
齐乐云被堵住嘴呜呜两声。
她也突然想到了,过去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谢三公子,谢燕来——
好可惜啊。
有情人最终成了舅舅与外甥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