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官府贴出告示,禁止这一带的村民上山打猎挖药材。
张铁蛋的父亲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进山打猎,一去不回。
到了第二年,母亲让张铁蛋带着二丫看家,带上挖药材的工具上了山。
结果,也是一去不回头。
“这么说,两位老人都是在山里未归?”江紫烟一边问话,也没耽误往嘴里夹面条。
二丫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是,爹没回来,娘也没了,从此,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就靠着邻里施舍,才活了过来。”张铁蛋抹了把眼泪,道:“又过了几年,我能种地了,这才把父母留下的几亩薄田耕种起来。”
二丫对父母印象不是太深,感情上没什么起伏,流了几滴泪,便捧起碗,继续吃饭。
张铁蛋干脆放下筷子,一边抹眼泪,一边道:“谁知好日子没多久,官府增加了赋税,田里的收入一多半给了官府,我们只好多半年的时间都是野菜充饥。”
“不瞒客官,今日你们到来之前,我们若不是为了给病人熬药,早就躺下了,就为了省点吃的。”
“就是野菜,也不是每天都有的。”
张铁蛋擦干净了脸上的泪水,重新端起碗。
二丫碗里已经见了底,索性到厨房端了锅来。
“来来来,大家都添满了,过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喝了。”先给自己盛了一大碗。
见江紫烟的碗里也见了底,笑道:“小嫂子看着也不像个吃货,怎地和我差不多,见到吃的就走不动。”
张铁蛋洋怒,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没大没小的。”
二丫撇撇嘴,道:“我和小嫂子说话,小嫂子都没说什么,你叨叨什么。”
“吃货怎么了,能吃能睡是健康的标志。”江紫烟觉得吃货和自己挺般配的。
南宫浩也觉得,吃货这个头衔和小媳妇现在的状态很贴切。
大家都看到碗底,二丫帮着大家盛满了,锅里还有剩余,便又把锅端回厨房。
“这么说,二老从此再也没出现?”南宫浩又续上先前的话题。
“岂止是没出现,就是别人家到山上去的,也没回来。”张铁蛋呼噜呼噜喝着,嘴一停,接着说道:“附近村庄也有,后来,有人传言,山里有了妖怪,见人就吃,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官府之所以封山,就是因为怕妖怪把人吃了。”张铁蛋几口把面条吃下肚,摸了一把嘴。
二丫准备把剩下的面条给哥哥盛来,张铁蛋扣住碗,道:“好些天不曾进面食,吃得太多会闹肚子。”
二丫撇撇嘴,坐下重新开吃。
张铁蛋嘴闲了,唠嗑似的,道:“前些年,邻村有个从山上回来的,都说患了失心疯,见人就打,整天胡话连篇,什么天王老子之类的话挂在嘴边上。”
“看着人是回来了,还不如不回来。不会来还有个念想,回来了,一盆冷水浇下来,什么也没了。”
江紫烟看看南宫浩,看看你们皇家人办的事,好端端的封什么山,这不是逼得人走投无路吗?
还增添什么苛捐杂税,不知道苛政猛于虎,老百姓还要不要活了?
南宫浩慢条斯理的吃着面条,却是味同嚼蜡。
朝中根本就没有过封山的决定,至于增加赋税,就更是无稽可谈。
自从父皇登基以来,三次减租减税,就是为了让百姓休养生息,怎么可能这样。
是谁打着朝廷的旗号,收取了百姓的钱粮,这些钱粮又用到了哪里。
看来,这次西北道之行并不轻松。
回头看看江紫烟,自家小媳妇还在没心没肺的品尝面条,仿佛碗里的面汤都是美味佳肴。
二丫收拾了碗筷到厨房去洗涮,江紫烟在这里嘱咐张铁蛋,道:“晚上,一个时辰给病人换药一次,每次都要把伤口附近的血水挤出来,然后上药,包扎。”
江紫烟见张铁蛋认真听着,接着道:“若是房主做不来,可以到厢房去喊我们。”
“能,我能做得来。”张铁蛋赶紧点头。
这点小事都做不来,不是让客人笑话吗?
南宫昊临出门,告诉张铁蛋,“若是你的爹娘还在世上,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谢谢客官,借客官吉言,上天赶快让我爹娘回来吧。”
当初,母亲离开时,二丫只有二岁,现今都到了嫁人的年龄,你们若是再不回来,就只好有我这个当哥哥的送她上轿了。
两人回到西厢,南宫昊到前院端了热水过来,帮着江紫烟洗脚。
江紫烟两脚伸进水盆,哗哗的划拉着里面的水,暖暖开口,道:“昊子觉得张铁蛋的父母还活着吗?”
“这个说不准。”眼眸幽幽,深不见底。
南宫昊现在考虑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朝廷随意收取老百姓的钱粮。
帮着江紫烟把脚上的水擦干净,抱到炕上去,好歹炕上的被子还是干净的。
自家小媳妇怕是早就困了。
果然,上一秒还在和南宫昊说话,转身的功夫,江紫烟便进入了梦乡。
南宫昊又到马车上抱了一床被子过来,和江紫烟分开了躺下。
一遍一遍想着父皇信上的内容,到了西北道,该从哪里下手。
蓟州是皇伯父寿王的封地。
尽管这里天高皇帝远,西北道的赋税并没有短缺过。
如今进了蓟州城,是住到蓟州刺史府上,还是住到皇伯父哪里,亦或住在行营。
父皇在信上给调拨了五万兵马,作为巡按,原本不应带这么多军队,父皇说为了预防万一。
再就是这个戒指,是伤者自己的,还是北疆王把信物交给了此人。
夜深了不曾入眠,看着躺在身侧的小媳妇,真是个有福的,就是天塌下来,该睡还是照睡不误。
半夜,南宫昊起身,来到正屋,坐在凳子上打瞌睡的张铁蛋看到南宫昊,激灵打个冷颤,道:“客官怎么不睡?”
“呃,睡醒了。看看病人醒了没有。”
“我已经帮着换过两次药了,听着呼吸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能醒过来就好了。
南宫昊来到病人这里,仔细端详病人,见病人天庭饱满,是个福相,到底在哪里中了毒,又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一连串的问题,令南宫昊束手无策,理不出头绪。
……
与此同时,远在蓟州的冀州刺史府里,灯火通明,蓟州刺史程谦,更是坐立不安。
师爷曹湛在一旁看着,两眼随着程谦的走动来回不停的转动。
程谦如磨道里的驴,打着转转,冰冷的眸光冷冷的盯着曹湛。
曹湛又惊又惧又懵逼。
“一群废物,煮熟的鸭子能让他飞了,让本官如何给上面交代。”
程谦终于开了口,却是对着曹湛嘶吼。
前些天,守城的将士抓到一名奸细,细察之下,怀疑是北疆王。
为了邀功,便报了上去,上面命令就地处决。
程谦给疑似北疆王的人按上奸细的罪名,派人拉倒刑场处斩,一大群的人,放跑了赤手空拳的疑犯,上边大怒,命程谦迅速捉拿疑犯。
且朝廷的巡按使就要到了,若是让这名疑犯见到钦差大人,怕是要坏大事。
上面派了人过来监督,抓不到疑犯,也是要掉脑袋的。
程谦觉得自己的脑袋现在就是寄存在脖子上的,没准什么时候就被人收了去。
黑着一张脸,看谁也感觉不顺眼。
“大人,”长史冯其庸闯了进来。
“回禀大人,查清楚了,这次的巡按是楚王殿下携楚王妃。”冯其庸咬牙切齿,脸上的肥肉轻颤。
程谦脸色有些发沉,冷笑道:“庆元帝还真是下血本,战神都派了出来。哈哈哈,本官倒是想见识见识当今战神和当今神医的完美组合。”
“据查,楚王妃还怀着孕,楚王殿下和楚王妃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因着离我们这里最近,被庆元帝抓了差,想必也是走走过场,不会高出什么名堂。”
长史冯其庸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了出来。
程谦眸光幽幽一动,冷冷道:“不可轻敌,那楚王殿下十二岁便横扫北高丽联营,功夫不是盖得。”
“功夫再好也是匹夫之勇。想和我们周旋,就得斗智斗勇。”长史大人信心满满,道:“我就不信了,一个胎毛未退的小奶娃,能比我们这些个老古董见多识广?”
“就是那楚王妃,不过是懂些医术,这和权谋没关系。要想江山坐得稳,就得上得了战场,平的了朝堂。”长史捋着额下胡须,趾高气扬,仿佛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的主宰。
程谦对冯其庸的态度非常不满,怒叱道:“别小看了这两口子,能把东瀛人玩于股掌之上,能是普通人?”
“就是那楚王妃,更要警惕。别小看女人,能追随在男人身侧的女子必定会有过人之处。”
“再说了,楚王妃是叶家的外甥女,能得罪当今皇上,也不可以得罪姓叶的那老东西。现今的军队里,有多少叶家军的人,你知道吗?”
小看楚王妃,看来,你这个老家伙真的是过时了。
提起叶家军,冯其庸嚣张的气焰稍微收敛,呐呐道:“下官倒是没想起来,楚王妃和叶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随即,冯其庸叹了口气,不满的嘀咕道:“楚王殿下真是好福气,娶了叶家的外甥女,这不是把整个北晋的军队都掌控在自己的手上了吗?别的皇子还有什么希望?”
“闭嘴!!!”见冯其庸越扯越远,程谦怒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