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能地想抓住旁边的胳膊,但马上意识到我是个男人,这不合适。
四爷做着口型问我:那是人吗?
这时候天色已暗,我有点看不清楚,就没有说话。
我觉得那是个猩猩,可是,猩猩应该是臭的,它为什么散发着香气?
在这么紧张的时刻,我竟然产生了一个童话般的想象——也许,它还是个未成年的猩猩宝宝,它的脖子上挂着一串钥匙
四爷的视力比我好多了,她低声说:“那是老沪的相机。”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
猩猩跟我们对峙了一会儿,突然跳出厕所,顺着空巷朝前走去,开始的时候它还直立行走,很快就四肢着地变成跑了,转眼不见了踪影。
我终于说话了:“那是猩猩。”
四爷说:“这里有猩猩?”
我点点头:“有,我们遇到过。”
我和四爷回到旅社之后,把大家都叫了起来,我大声说:“我们查到谁是小偷了!”
C加加那双无精打采的眼睛突然亮起来。
接着我就讲了刚才遇到猩猩的事儿,老沪说:“奇怪,这些猩猩偷电器干什么?”
C加加对着小差耳语起来,小差听了听,低声说:“它们又不是动物园的猩猩,你让我问谁要去?”
C加加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四爷说:“幸好它们怕人,不敢光明正大来抢,你们没遇到那些象鼻人,他们简直是吃生米长大的”
这些猩猩怕人?
大错特错了,我们并不知道,此时猩猩们正在朝团结旅社聚拢而来。
大家聊了会儿之后,我和Asa回了房间。
现在总算有了个目标,明天一早就去寻找那个叫阿发的人,我和Asa躺下来,我打算睡了,Asa却戴上了耳机,又去听他的成功学了,我甚至听到了主讲人在叫嚣:“人生不拼,怎能尽兴!”
圆厅里传来小马哥和四爷的说笑声,更像是来旅游的,正在玩乌诺牌。我很不理解,四爷怎么就跟小马哥对上眼了呢?
过了会儿,我和Asa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了,我抬头看了看,小马哥站在门口,直愣愣地看着我,眼神充满了敌意。
难道,四爷对他说了我警告她的事儿?
我低声说:“你要干什么?”
他犹豫了一下,突然说:“幼稚本身就是潜在的危险。”
我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外面爆发出了四爷的笑声:“他输了,大冒险,我让他说的。”
这时候,小马哥已经转身回去了。
我说:“你们玩你们的,不要扩展到我们房间好不好?”
那两个人又“U
o、U
o”地喊起来。
Asa突然把耳机拽了下来,他愣愣地看着我,张大了嘴巴。
我说:“你又怎么了?”
他举起耳机看了看,然后低声对我说:“它又对我广播了”
我下了床,走过去把他的耳机拿过来,塞在了自己的耳朵上,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问他:“这次它说什么?”
Asa说:“是个诗朗诵节目。”
窗外突然传来了乌鸦丧气的叫声。
我的神经就像受到攻击的蛇一样渐渐绷紧了:“哪首诗?”
Asa说:“什么向晚猩猩啼,空悲远游子”
这是李白的诗,说的正是诗人离开了混浊的帝京,来到了外地,入晚听到猩猩一声声的啼叫,更加感到孤寂和悲切了。
接着Asa又按住耳机听起来。
我紧紧盯着他的脸,不敢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我觉得它知道我们在谈论它”
在我的感觉中,那只是一张寂寞难耐的嘴,想不到它还是一双耳朵!我有点心虚地问:“什么意思?”
Asa说:“现在它又没声儿了,好像躲起来了。”
我回到自己的床前坐下来,嘀咕道:“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Asa苦着脸摇了摇头,那表情就像在喝中药。
突然,我灵光一闪,低声说:“也许这是一种提示。”
Asa说:“提示?”
我迅速站起来,走到窗前看了看,眼睛一下就瞪大了——借着旅社内透出的灯光,我看见空荡荡的街道上真的出现了一个猩猩,它弓着背,就像一个老头在散步
Asa说:“你在看什么?”
我赶紧“嘘”了一声,然后说:“快去告诉四爷和小马哥,让他们安静!”
Asa赶紧爬起来跑出去了。
这时候那个猩猩已经走到了旅社门口,它挠了挠脑袋,又挠了挠后背,突然抬头朝二楼看过来,我赶紧缩回了脑袋,心脏就“嘭嘭嘭”地跳起来。
四爷轻轻走了进来:“谁啊?”
我立刻朝她做了个停止的动作,然后低声说:“猩猩!”
她一下就停住了,张大了嘴巴。
我再次探出脑袋看了看,那个猩猩并没有走进来,它背对着旅社的门,身体变得越来越直,好像正在抻一个长长的懒腰。
我不知道它想干什么,死死盯着它,连气儿都不喘了。
这个猩猩突然嚎叫起来,只有一个音,拖得长长的,类似于拼音:“
ái!——”
我身上“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所有人都听到了,他们都跑进了我和Asa的房间,一起挤在窗口朝下看去。
很快,街道两侧就出现了几个黑影,纷纷朝旅社聚拢过来,它们都是猩猩!
很显然,它们知道我们在房子里,既然都兵临城下了,我也不用再掩藏了,大声说:“它们要进来了!”
小差蹦出了一个字:“走。”
四爷说:“去哪儿?”
小差说:“出去啊。”
几个人立刻开始收拾行李了,直到这时候C加加还在玩手机,小差一把抢过去塞进了他的背包里。老沪手忙脚乱地摘下了照明的手电筒,分别塞到了每个人的手上。
我又朝外看了一眼,那几个猩猩都聚集在了楼下,有一个已经跨进了旅社!
我说:“它们进来了,来不及了!”
小差说:“快快快,都来我和四爷的房子!”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个房子,也来不及问,拎起旅行包就跟着大家跑了过去。当所有人都进屋之后,小差麻利地关上门,并且插上了。我这才明白,整个二楼只有这个房间能插上。
接着,大家都关上了手电筒,房间一片漆黑,旅社一片漆黑,404一片漆黑,这个世界一片漆黑。
一群嘈杂的脚步声纷纷上了楼梯,所有人都盯住了门缝,外面有光晃来晃去,它们竟然拿着手电筒!我们能看见很多腿在移动,也不知道那是前肢还是后肢。
过去,它们是小偷小摸,现在却来入室抢劫了!
猩猩们先去了隔壁,“乒乒乓乓”翻找起来,那是老沪的房间。
我听到了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我们,现在,下楼”
这是小差。
又一个人说:“你们先走,我殿后”
这是Asa。
接下来,有人摸黑轻轻拉开了插销,轻轻打开门,轻轻走了出去,那是老沪。
随后,小马哥拉着四爷,小差拉着C加加,鱼贯而出。
我和Asa走在最后。
手电筒还在老沪的房间里晃来晃去,我闻到了更浓郁的洗发香波味儿。
大家蹑手蹑脚地走下楼去,C加加还绊了一下,那些猩猩并没有听见。据说,猩猩是除了人类之外最聪明的动物,但是,虽然经过多年的进化,它们依然不会说话,科学家最近才给出了解释——它们的听力很差,这跟失聪的人一般都不会讲话是同样的道理。
我们走出旅社之后,不远处出现了几道车灯,传来了侉子的声音。
我说:“坏了,那是留守人员,赶紧分头躲起来!”
大家来不及说什么,马上散开了,我不知道其他人都去哪儿了,我和Asa冲进了旁边的一座建筑,这是个废弃的篮球馆,举架很高,顶棚都是铁架子,地面是塑胶木板。
我们藏在了计分板背后。
说真的,比起这些留守人员我更怕猩猩。不管怎么说,留守人员毕竟是官方的人,就算这里天高皇帝远,他们可能干出一些不守规矩的事,但总有个底线。猩猩则毫无忌惮,杀了你就杀了你,就像大风吹倒大树碰巧把你砸死了,你只能自认倒霉。
外面传来了呵斥声,我竖起耳朵听了听,那些人把C加加和小差逮住了!
C加加这个废物,肯定是他拖累了小差。
我慢慢走到篮球馆的门口,一束手电筒的光扫过来,我赶紧缩回了脑袋。
接着我听见一个人说:“刚才跑掉的那些人你们都认识吗?”
小差说:“认识,我们都是来旅游的。”
那个人说:“那你们跑什么?”
小差说:“我们以为你们是象鼻人。”
那个人并不问“象鼻人”是谁,接着又问:“你俩是什么关系?”
小差说:“他是我男朋友。”
C加加始终不说话。
那个人说:“你们的通行证呢?”
小差好像找到了通行证,并且交给了对方。
过了会儿,小差突然喊起来:“你们凭什么搜我们的行李?”
那个人说:“我们负责保卫工作,相当于404的警察,我们认为你们两个人很可疑。”
小差说:“我会投诉你们的。”
那个人并没有回话,过了会儿,他突然说:“这是什么?谁让你们带无线网卡进来的?”
完了。
C加加的电脑虽然丢了,但无线网卡还在。
小差说:“哪条法律规定公民不能携带无线网卡?”
那个人说:“在404这就是违禁物品,带走!”
接着,争吵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远,C加加和小差被巡逻员带走了。
Asa轻轻走过来:“他们被抓了?”
我低低地说:“嗯。”
Asa迈步就要出去,被我拽住了:“你干吗?”
他说:“出去问问他们为什么抓人?”
我说:“我们出去也得被抓!”
他说:“那也不能袖手旁观啊。”
我说:“你别冲动,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说着,我再次探头看了看,车灯已经消失在了街道尽头,404又变得一片漆黑了。
Asa气得使劲跺了跺脚。
现在旅社被猩猩占领了,大家又都跑散了,我一下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突然说:“我们出去吧。”
Asa转身就朝外走,我又把他拽住了:“我是说离开404。”
Asa愣了愣:“那你妈怎么办?”
我说:“我跟那些讨债的拼了。”
Asa正要说什么,突然按了按耳机,又使劲听起来。
我说:“那个广播又来了?”
Asa伸手示意我不要出声,我就闭嘴了。
听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了:“你跟我走。”
我问他:“去哪儿?”
他说:“去找‘错’。”
我愣了愣:“你开玩笑吧?”
他说:“我们去北边。”
我说:“为什么?”
他拉了拉挂在脖子上的耳机:“它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