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不明不白,他也没有看懂是什么意思。
转头要问的时候,发现江复庭目不转睛的站在那里看着介绍牌,一动不动。
江复庭将上面的字来来回回的看,看到烂熟于心,又将自己设处地的扔在陆长枯的立场上去揣度。
一个从六岁开始接受教化的小男孩,能学会什么?
长期的下,只会衍生出两个极端罢了。
一个唯唯诺诺,没有自己的思想。
另一个……
他看着那句‘所谓无底深渊,下去也是前程万里’,一时间有些五味陈杂,各种味道都在自己体了滚了遍。
陆长枯学到的大概也只有这个。
江复庭揣了下兜,这才察觉到白唐的视线还安在自己的上,还不是一时半会了。
他张了张嘴:“教化就是……”
手机铃声再次不合时宜的响起来,引得周边不少叽叽喳喳的人回过头看他,见他长得格外的人模人样又绕过了他。
这些人就是奇奇怪怪的很,以自行的标准去约束他人严格恪守规矩。
但从来没有人意识到,他们此刻的嗡嗡嗡会给旁人带来多大的困扰。
全都是一群乌合之众,做的人多了,仿佛自己的错和粗鄙都多了堂而皇之的外表,变得不值一提。
江复庭看了眼来电显示,快速接了电话,低声说:“怎么样?”
周祁用力吸了一口气,听得出来他在非常努力控制自己的绪:“我发过去了,你自己看一下。”
说完以后,似乎连多提一句其他内容的力气都没有,他十分冷漠地挂掉电话。
江复庭的心跳随着突然安静下来的手机,噌!一下坠到了最底端。
一分钟后,他很快明白了周祁这么心大如斗的人,也会这么沉郁的原因。
暖气从地板上一点点的往整个空间里渗透,天花板的暖风不断往下温柔地吹着。
整个建筑就是巨大,循环的暖气制造机。
江复庭捧着手机的指尖却丝毫没有被温暖到,他打开的文件里,是一张又一张的失踪者头像。
照片至少半数以上他们都见过,且印象清晰。
年轻美丽的女孩,还有形象各异的男人。
包括了应有兰。
白唐静坐在他边上,只是默默的看着,一时间有些无言,除了时不时的“啧”,或者过会再踢一下脚,再用力一拍长凳空余的木头上。
这种消息猜测的时候是报以求知,拼命追求真相的精神。
可等真相落实的时候,你却依旧会好像是第一次得知,它能再次在你大脑里稀里哗啦炸一大片,让你混乱一阵,重新去接受一遍,这个早就既定的现实。
江复庭长时间的看着手机,一直到资料都已经翻到了底,他还在看着。
几分钟后手机熄了屏,他在看黑色屏幕中倒映出来的自己。
思维被强行一哄而散后,又点点滴滴的拼凑回来。
他机械的转着大脑。
所以应有兰,应该是他杀的第一个人。
一般于凶手而言,第一个人不管从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是极具特殊意义
的。
比如作案时的手法,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八岁的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曲解到底成形到了什么地步?
这个案子确认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可以定为节相当严重的连环杀人案了。
哪怕不用他开口,也不管他想不想,周祁肯定也会马上通知严舫,然后设立专案组连连夜的去查。
除了陆长枯,摸到孤儿院的事也是迟早的事,就看谁的速度快。
毕竟李商上,还有他想办法要去拿到的东西。
“那什么……”白唐实在是憋不住他的嘴,突然开口打扰了这一时片刻的清净:“你要不去给我探下风。”
江复庭奇怪的转头看他,隐约感觉他接下来又要说出什么惊为天人的话。
白唐不负他所望,凑在他耳边,不以为意的低声说:“我去找个关注度比较少的人偶,你帮我吸引一下注意力,我偷偷抗走,研究一下,这个人偶到底是能干嘛的。”
江复庭立马横眉一瞪。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也亏他能想出这个损招来!
白唐锲而不舍的鼓动着:“你想清楚,过了这个村没了这个店,平时你想找人偶看都找不到,现在就摆在眼前,你还不抓紧机会去弄清楚!”
江复庭脸上表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抗拒了,凌厉的眼角闪过一丝迟疑。
“本来对大家来说就是人偶而已,我不偷不抢,只是研究看一下,看完了就物归原处。”白唐绞尽脑汁像极了传销头子:
“而且也不要你干嘛,你只要稍微吸引下别人注意力就行,我的手段你还怕被人发现?”
江复庭最终被他毫无道理的道理给说服了。
他略有犹豫的应下,白唐迫不及待的将他拽起来。
两个人在展厅里来回兜转,寻找目标,期间看守的保安神色如常的往他们上看,江复庭面色不改,心里却早就泛起了一重又一重的浪花。
他深切感觉自己现在的这个行为和电影里举办昂贵珠宝或者画展的小偷,如出一辙。
要是眼神再飘忽一点,兜里揣个小刀,和反监控探测器,那就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漫不经心的想着,胳膊被人突然大力一拉。
白唐眼神往边上的作品一飘,果然看的人很少。
这个作品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没有其他人偶引人注目,穿着打扮也很一般,自然而然的就泯灭在了其他优秀的人偶里。
路过的人只会在这个作品上,充满象征的稍稍停留一下,随后又加紧脚步等不及看下一个,快速离开。
这样的东西即便真的丢了,说实话,和其他出色惊艳的人偶相比起来,也不会让人有多可惜的痛失感。
江复庭得到白唐的信号,装模作样的往前走,加上他的穿着和气势,跟不少前来参观的商业人士很像。
似是意味深明的在考量什么,努力从这些作品中找寻到一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找到的,会想尽办法偷偷联系到作者,要么买下,要么为自己定制作品。
从一些装模作样看展的参观者而言,这是参观的仅有意义所在。
江复庭娴熟地揣起兜,就差在前做一个夹烟的动作,意识到没有烟,他略含尴尬和歉意的松手。
他正在思索着要从何处下手,才能最高效率的引人注意,这个时候,边上另一个作品前的谈话声迅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江复庭脚步微顿,灵活的打了个拐,泰然自若地朝着声源方向走去。
一开始他只是在嘈杂的嗡鸣中,零碎又生搬硬的强行捕捉到陆长枯这个字眼。
稍微走近几步,他听得清晰了些,这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那两个低声讨论的那声明显很小心翼翼,深怕自己的胡话被听到了。
可当人只处于人人未常所知的‘真相’中时,一种难言的优越感总是会在他们心头隐隐作祟。
他们期待着自己的谈话被人听到,以满足自己独有的虚荣,又害怕被当事人所知。
江复庭迈着无声的步伐,轻快的朝着他们走,上赶着满足他们的。
这个人偶作品,比刚才的少年看起来年龄微大,应该十五六岁,初三的年纪。
是一个充满天真烂漫的少女,脸上还挂着纯粹干净的笑,月牙一般的双目迸发着感染人心的光。
是一个看了就让人心很好的人偶。
江复庭站在两个男人几步距离的后,一面观摩,似不在意的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
只是两个人交谈时似乎出现了轻微的意见不和,窃窃私语变得有些光明正大了。
“我跟你赌!这铁定是陆长荣做的!他那时候暗恋这个女的,整个年级段都知道。”左边戴眼镜的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
右边的男人立马瞪眼警告他,咬着牙蹦出几个字:“你小点声会死啊!”
随后两个人又一同默契的安静一秒,做贼心虚的转头四处张望,回过头的时候,很‘巧’的对上了站在后面的江复庭的视线。
那两个人板非常同步的一僵,好似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浇到了他们的上。
江复庭处事不惊的给了他们一个绅士又得体的浅笑。
两人上的惊虚和尴尬,好像猫上炸起的毛,稍稍抚平了一些。
他不紧不慢的朝着他们走,两个男人眼里的戒备始终吊在那里,微微驼着的背下意识的用劲绷着。
他在离他们大概还有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下脚步,随后像一个普通的欣赏者,又看了下眼前的作品,客气问道:
“冒昧的打扰一下,你们是作者的故交?”
戴眼镜的男人心态明显没有边上的人好,立场有些不坚定的觑了眼同伴,却并没有从同伴的脸上得到什么,他快速撤回自己的视线,默不作声。
江复庭没有着急,毫无藏掖的意思,他缓缓开口:“我有些好奇,你们刚才说是陆长荣做的,可作者不是陆长枯吗?”
平淡的语气让从他侧经过的人听到,也不会有什么不适感。
而就在他说完这番话时,几个闻言经过的人,果然好奇的回过头来。
但对面的两个人依旧一言不发的呆站在那里,只是另一个人的脸上已经对他透露几分隐隐的不耐。
做好只要他再多说一句,就要就地离开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