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总是阴雨连连,临安城到处都是积水,街上出摊的人都很少,热闹都减少了许多。
莫良邪一早上找不到爹爹,跑到爹爹的卧房也没有找到,他扯着嗓子大喊道:
“娘亲,我爹爹呢,一大早的人哪儿去了。”
他又跑到钟黏黏的房间,里面也没有人,只是那丫鬟希音在收拾着房间,看见公子进来了,转身便问道:
“公子是在找夫人吗,他们一早上出去了,说是去城南的马场了。”
“马场,去哪里干嘛,一大早的,真是奇怪。”
他都没有洗漱,眼角的眼屎还挂着,头发凌乱的跟逃难似的,一身紫色的袍子也是皱皱巴巴的,一说话嘴里满是酒气。
刚要出门的钟苓儿看见弟弟这般模样,心里想一定是花光了银子昨儿个过的花天酒地,瞧那一脸的迷醉样,哪还有一点富贵公子家的礼仪之范呢。
“嗨,我的银子都花光了?”
莫良邪回头看着姐姐,嬉皮笑脸的嘿嘿说道:
“姐,我以后保证会还你,昨儿的银子都花光了,嘿嘿。”
钟苓儿气的揪着莫良邪的耳朵,疼的他直叫。
阿宁站在后面捂着嘴偷偷的笑,然后帮忙说道:
“小姐,好啦,公子的耳朵都要掉啦。”
钟苓儿这才罢手,又心疼的摸着弟弟的耳朵,用嘴吹了吹。
“公子,去洗漱吧,我给你擦擦,你看你眼角的眼屎,好大一坨啊。”
“什么,在哪里啊,我怎么看不到啊。”
主仆二人向着厢房走去,走廊的雨水滴落在里面,打湿了莫良邪的衣角。
“公子,可以讲讲昨晚你都干吗了吗?”
阿宁屁颠屁颠的跟在后头,好奇的问莫良邪,脚下的雨水溅的鞋子上都是,两人只顾着走路,根本没在意脚下的雨水。
到了厢房,阿宁用帕子在冰水里弄湿在莫良邪的脸上擦拭着眼角的眼屎。
“公子,你的眼屎今天怎么那么多,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
“可能是画舫老妈妈的酒太香,贪杯了。”
莫良邪的嘴角泛起微笑,他想着小蛮那双美丽清澈的眸子,犹如梨花的笑容和身姿,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他那天走的时候给了小蛮一些银子,小蛮尽然没有要,直接拒绝了,这在画舫这种烟花之地是从来没有过的,要是给别的姑娘,那肯定是高兴的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
擦完脸莫良邪和阿宁朝着临安城的马场走去。
他们穿过街上的青石板路,今天街上冷清了许多,连平时那些乱跑踢球的小孩都不见了,住户的大门都紧紧的关着,阿宁边走边哼着临安城的民谣:
小船儿摇呀摇
摇到外婆桥
外婆叫我好孩子
糖一包,果一包
吃完饼儿还有糕
......
莫良邪摸着阿宁的头,笑呵呵的说:
“等以后你长大了,我给你找个临安城最漂亮的娘子做媳妇。”
“愿不愿意啊。”
“当然愿意啊,到时候我们和公子一起睡,晚上就不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莫良邪差点笑死了,冷清的街上他的笑声能穿几公里,对面店家探出脑袋好奇的看着。
“傻阿宁,自己的媳妇怎么能跟别人分享呢,那可不好的哦,会被拧耳朵的哦。”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着,前面的路并不好走,到处都是积水和烂泥,里面还有很多烂菜叶子,冒着热气的马粪和狗屎,阿宁恶心的捏着鼻子,提醒着自家公子要小心脚下,不要踩到。
莫良邪倒是没有在意,精美的靴子直接踩下去,也没有富家公子的矫情,这条巷子全是穷苦的人家,木门里面几只鸡在地上跑着,与其说是木门不如直接说木栅栏,就是几根破竹子围起来的篱笆,随随便便的挡在前面,莫良邪站在外面,呆呆的看着里面。
“没想到临安城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怎么从来都没有来过这里。”
“这些人家冬天会怎么过呢,窗户都是几个窟窿,屋顶的草棚都被风吹的稀稀落落的。”
富家公子的心里惆怅和伤感起来,院子里传来几声厉害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严重,好像有点喘不上气来,听声音应该很大年纪了。
“娘,药马上就煎好了,你稍微忍耐一下,我马上就好了。”
富家公子在篱笆好奇的观望着里面,不知是好奇还是心生怜悯,那平日里过着锦衣玉食生活的人一下子看到这样的破烂草房子,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悲凉,他的脚踩在门口积满水的烂泥里,一动不动,好像被定住了一样。
相比自家舒适和干净的府邸,这里倒像是另外一个世界,巨大的反差让他推开门往里面走去。
院子里坑坑洼洼,没有一处平整和落脚的好地方,那几只瘦弱的母鸡在地上转来转去,鸡毛掉的满院子都是,小风一吹,鸡屎味扑面而来。
莫良邪走进了茅草屋跟前,他看着门口的窗户,大概是里面的人听到外面有人进来,便做起来吃力的问道:
“外面是何人啊,进来坐吧。”
莫良邪顺着声音推开门直接进去。
只见一张木板支起来的简易床铺上半躺着一位白发花白的枯瘦老人,年纪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一副病殃殃的模样,眼神涣散,嘴角干裂,身上烂糟糟的衣服补丁一层又一层,单薄的褥子里面的棉花都能看得见。
“你是何人啊,家里实在是太寒酸了,还请公子不要笑话。”
“看公子的穿着,应该是城内的富贵人家的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莫良邪看着阿宁,不知道怎么回答老人家的问题,要说只是想进来看看,但是又不认识人家,这样也太不礼貌了,他在心里思索怎么回答老人家的问题。
阿宁笑着说道:
“我们公子看见你们院子的鸡在跑,好奇进来的。”
主仆二人尴尬的相互看着,老人家并没有很在乎这些,侧着头看着端着药走来的儿子。
“娘,喝药了。”
出来看到屋内站着的两个人,有点惊讶,两张全然陌生的面孔,现在换成是三个人尴尬的相互看着。
少年长的很高,一米八多,身形消瘦,黝黑的眼睛,洁白的牙齿,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脚上穿着一双草鞋,右脚的草鞋大拇指都露出来了,身上的粗布麻衣看起来也很陈旧,腿上还有很多小小的划伤,他咪咪一笑,两个梨涡下那颗小虎牙好看极了。
“你们是谁啊,好像没见过两位公子呢。”
少年端着碗里的药站在一旁问道。
阿宁又想说我家公子是看见院子里的鸡在跑,所以好奇才进来看看,但还是把这句话咽下去了,没有说出来,他觉得要是再这样说,他家公子会不会直接找个地缝钻进去。
少年走到床前,扶起生病的娘亲,将碗里的药一勺一勺的喂进嘴里,还用嘴吹着热气,生怕烫着。
“长安,娘昨晚梦见你爹爹了,他站在一棵树下笑着向我招手,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是一直招手,好像在示意我过去。”
“娘,你又在胡说,我爹爹都走了多少年了,你还能梦见啊,我怎么就梦不见呢,有时候都记不清我爹长什么模样了。”
“这药今天怎么这么苦啊,你是里面加了什么吗?”
“没有啊娘,都是和之前一样的,什么都没有加。”
顾长安放下碗,从衣服的怀里掏出一小包白色的东西,里面是一些糖。
“娘,来吃一口糖,在喝药就不苦了。”
老人张开嘴,吃了一颗糖这才把刚才那碗凉掉的药喝下去,然后安心的睡着了。
“两位公子进来坐吧。”
莫良邪和阿宁随着顾长安进到里面的房子,里面比外面更寒酸,墙面上到处都是小小的洞,地上的干草堆上放着一条黑色的褥子,没有枕头,旁边放着几本书,还有一盏油灯,左边的窗户下是一个灶台,上面一口锅,两只蓝边的碗,一一只碗的边缘还是个破口子,几包草药挂在窗户下面。
这寒酸让莫良邪和阿宁直接算是见了世面了,他根本想不到还有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这地上的干草怎么睡觉啊,人躺在上面不得扎的肉疼,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的。
“你平时都生活在这里?”
莫良邪疑问到.
“是的,我和我娘一直生活在这里,这些年我娘的身子不好,钱都用来买药了。”
“我叫顾长安,公子怎么称呼呢?”
“我叫莫良邪,这是阿宁。”
“原来是莫家的公子,怪不得呢,你这富贵公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家里实在是有些寒酸,也没个茶水招待两位,说来也是惭愧。”
“没事没事,我不渴。”
说着莫良邪一屁股直接坐到地上的干草上,一个趔趄差点躺平了,他没有因为这寒酸的家世而嫌弃和拘束。
“你平时去临安城玩吗,你去了可以找我啊。”
顾长安眼神有些躲闪的回答道:
“除非是去买药,像我这样人家的孩子,没有人愿意跟我玩的,我平时就是在前面的铁铺打铁当学徒,做完事就回家,看看这些闲书。”
阿宁耷着个脑袋看着自家公子和顾长安的谈话,自己一句也插不上。
在这临安城十几年,莫良邪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顾长安一样的朋友。
他们说话的时候随意又轻松,尽管一个出生富贵之家,一个生在寒门之巷,但那种感觉好像是很亲密很亲密的,没有一点生疏。
彼此总觉得相逢何必曾相识。
人生处处是未知
一场城中雨
让城中的人出来,城外的人进去
少年的情谊不是门当户对
少年的情谊是草长莺飞
主仆二人出了门没有去马场找爹娘,直接奔向家里,路上溅起的泥巴水花弄得满身都是,莫良邪什么也顾不得,只是拼命的往回跑,阿宁跟在后面被甩开了一大截,他们穿过巷子,跑过集市。
回到自己的房间,莫良邪翻箱倒柜的将自己所有的值钱东西都拿出来,一枚玉佩,一把扇子,一对玉器,还有那个紫色的香囊,他只留下那个紫色的香囊,用布抱起来,抱在怀里就跑,他往街上的当铺跑去,阿宁在后面累的直接不追了。
“公子啊,你脚上是长翅膀了吗,我都追不上了。”
当铺的老板坐在里面,听着曲儿,看见跑的气喘吁吁的莫良邪,赶忙站起来,上前迎接。
“呦,这不是莫家公子吗,怎么到我这当铺来了?”
老板摸着胡须,笑眯眯的问道。
“不欢迎啊,你开门做生意还在意什么人能来什么人不能来吗?”
莫良邪端起茶杯一口喝下去,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打开,老板看见眼睛瞬间放光。
老财迷一样的眯着眼睛仔细瞧着那枚玉佩,对着光看,又拿到门口看,嘴里不停的说着“这可是稀罕货啊,通透无暇,好玉啊,好玉啊。”
“这么好的宝贝你也舍得当出去,我们临安城可没有这等货色啊,都是外来的吧。”
莫良邪有些不耐烦,歪着脑袋回答道:
“你否管那么多了,看看值多少钱,这些全部值多少银子,可别蒙我啊,虽然我知道你平时做生意不怎么诚信,要是敢蒙我,店给你砸了。”
那店老板毕恭毕敬的笑嘻嘻的说道:
“哎呦,那可不敢,可不敢对莫家公子这样的,你可别把我店给砸了,我还靠着养家呢。”
“你看这样吧,总共五千两银子,怎么样,这是我最高的价格了,我是看上你这块玉了。”
莫良邪一拍桌子,爽快的说道“好,成交。”
老板从后面拿出银子,成交。
外面的阴雨连绵不断,青石板的路上行人们打着油纸伞走来走去,树上飘落的叶子铺满了临安城的街道。
他向着那条烂泥巷子跑去,那里住着只见了一面的朋友顾长安。
这雨啊,说下就下,少年的那颗心啊,比这临安城的夏季还要甘甜。
目及这天下,谁人能不羡慕这份情谊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