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王瞎子跟我们一起住在筒子楼里。
他在我们家隔壁。
之前说了,王瞎子每天的主要生计就是招摇撞骗。
有时候他晚上打烊了,他也会到我家面店吃点儿什么。
酸菜鲫鱼,是他每次的必点菜。
今天我做这个,主要也是因为王瞎子。
正常来说,厨子卖出去的菜和他做给自己吃啊的菜,味道有区别。
虽然都是用的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味料,但是就有差别,谁也说不清这到底是为什么,就连五星酒店的大厨也逃不离这个怪圈。
我做这道菜的方法跟我爸的一模一样。
但作为一名厨子,有什么不同的味道我尝不出来,所以,我得问问王钢的意见。
除了算命骗人,王瞎子其实还是个美食家。
我爸甚至说,王钢的舌头跟正常人不同。那一道菜的味道差了什么,少了什么,他都一口能尝出来,并且明确说出其中的差别。
而且,从未失手过。
酸菜鲫鱼这道菜跟其他油亮鲜红的大菜不同,它白里透着清黄,黄瓜泡菜搭配在一起,老盐水做的汤底闻起来酸爽扑鼻。
喝了一口酸汤后,王瞎子突然抬眼看着我:“唐小饭,你家是不是换了盐水?”
这话一出,我很震惊。
“你尝出味道变了?”
“当然!你家以前用的老盐水里是放了八角大料的,吃起来带着些微的卤汤口味,而这个汤底里,明显少了这一味。”
我一听,心里有些没底。
照理说,郑厨子的老盐水做出来的泡菜鲫鱼,应该比我家之前的味道更好。
毕竟那盐水围起来,确实是香了不少。
但王瞎子的话,让我心里打鼓了,这梁园冒着生命危险,从胡阿婆家大火里抢救出来的老盐水,如果用起来不好使,那么……
我心里正犯难,王瞎子又突然冒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那老盐水里加什么八角大料的啊,我早就跟唐四海说过,让他别放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盐水就是盐水,简简单单的挺好。”
说着,他看向我:“唐小饭,你用的这个盐水才是用对了,刚才那口酸汤下肚,那味道当时我就震惊了!”
我一听,忙问:“怎么了?”
王瞎子用手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这味道啊,跟我二十多年前,在国营餐厅吃的,一模一样!”
废话,那国营饭店用的,不也是这郑厨子的老盐水吗?
我赶紧又问:“你觉得好吃还是……”
我看着他,就像在听命运的审判似的。
其实我这么说,一点儿也不夸张,毕竟,这鸡杂面店,现在关乎着的,可是三个人的命运。
那陈三提的条件,可是相当苛刻的。
因此我做出来的菜肴,这味道好不好,是关乎生死的。
“非常不错!酸汤的味道特别棒!”
王瞎子看着我,赞许地点点头。
他又道:“看来啊,这基因问题,真的是非常重要的。唐小饭你做做饭的天赋,源自你爸!”
我笑了一下,冲王钢说了声谢谢。
要不是调味品中有陈三的灵气,这老唐鸡杂店,早就做不下去了。
而我之所以做出来的酸菜鲫鱼,能得王瞎子的认可,郑厨子的老盐水,功不可没。
不管怎么说,王瞎子这个美食家都认可了,那我心里就有底了。
我又看了一眼梅梅,这个小姑娘的饭量真的还可以。
第二碗米饭已经快见底了,她丝毫没有放下碗筷的意思。
还好现在这个时代,吃点儿饭什么的,已经不是大问题了。要是搁在以前,她这样的饭量,估计领养的人见了,也要考虑一下的。
给她夹了一筷子鸡杂,我说:“梅梅你慢点儿吃饭,锅里的饭还多。”
梅梅突然抬头看着我:
“小饭姐姐,你别把我轰走。我吃饭虽然多,但是力气大,我能帮你干好多活儿,你别把我送走,让我留下来吧。”
她一双眼睛圆圆的,水汪汪。
看着她满心期待的看着我,我突然有些不忍心。
不过我唐小饭这个人吧,虽然是个女的,但性格上的优点,就是理智。任何感性的情绪在我脑子里晃一下,很快就会被理智推翻。
我正要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再解释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一旁的梁园说话了:
“唐小饭,你要把梅梅卖了?”
他的眼神里,充满着小视和不屑。
似乎我是一个靠贩卖小孩儿投机倒把的人贩子,正赚着那肮脏和污秽不堪的钱,像资本家一样,每一个毛孔里都是罪恶。
见我不说话,他居然站了起来:
“唐小饭,你怎么能这样呢?梅梅已经够可怜了,年纪才这么点儿大,被亲生爹妈卖了,现在流落到你这儿,原本以为你会对她好,可现如今,你为了区区小利,居然能狠得下心……”
梁园说得越来越义愤填膺,我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这小子,天生有被害妄想症。
吃晚安,没理梁园,我摸了摸梅梅的头:“你才五六岁,得念书,我给你上不了户口,可念书就要上户口,户口是什么你懂不懂?”
她一口饭含在嘴里,看着我一片茫然。
见她很认真,我也不知道怎没跟她解释什么户口:
“反正没户口,你就上不了学。给你找个好人家,能上户口,你才有将来。”
“那,将来是什么?”
“将来……”我考虑了一下:“将来就是你的前途……”
“前途有是什么?”
这女孩儿的问题很多,我的头有点儿疼,怕她继续追问我说:“总之,就是关系到你将来过得好不好,是去公司当白领,还是像我一样在这儿卖鸡杂面?”
我站了起来,准备去倒点儿水喝。
却听得身后的梅梅很肯定地回答了我一句:“当然是卖鸡杂面!”
我一个踉跄,差点儿没跌倒。
这孩子,三观都歪了。
回头,我看着志向满满的她,更加肯定了要给她找个合适的人家。
继续在我这儿浸染下去,这孩子可就完了。
一边喝水,我一边下定决心。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这孩子跟着我。
梁园在一旁唧唧咋咋的,言辞中不断对我表示谴责。
我想着待会要跟老余见面的事儿,也不想跟他争论什么,相处这么多天,我发现梁园这个人的嘴巴,有点儿像个女人。
什么事儿都说个没完,但心里又一点不装事儿。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一看,居然是我远在省城的堂哥唐木舟给我发来的一条微信:
”小饭,姨祖奶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