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清冷的月光下,那一尊老余从东山县弄回来的石像还在。
小楼与后面鸡舍相连的地方,是一条小路,两旁种着的那种绿色植物,也正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蓬勃生长着。
穿过鸡舍,是那片桃林。
桃花虽然都凋谢了,但那些桃木依旧,印霜红已经结出了果子,不出一个月,就会又大又红了。
再往后走,是拆掉的桃园农家乐,满地的狼藉已经不见了,却依旧十分萧条。
而这一边,老余三层小楼的一楼大厅里,依旧是恶臭熏天。
桌子上的凉拌蛇胆,已经被那怪人吃得差不多了,旁边两碗黄油蹭亮的鸡汤,还在静静地冒着热气。
此刻我的手里,拿着一个鸡头面具。
那面具上的鸡冠垂了下来,颜色也变得乌红灰暗的,看起来垂头丧气的。
面具上沾着的鸡毛,完全没有刚才的看到的那种蹭亮的光泽,反倒像是刚从尘土里刨出来的似的,脏兮兮的。
而地上躺着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养鸡场的老板,老余。
老余身上的灰色西装,也满是污垢,而且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上万块钱的高级货,看质地和剪裁,倒像是一两百块钱不值钱的地摊货。
“老板,你……”
刘奎见那怪人居然是老余,他非常惊诧。他上前,小心的叫了一声,老余并没有回答。
梁园上前,他伸出手指在老余的鼻息处探了一下,试探到有了气息之后,他舒了一口气,之后冲我们点点头,说了声:“还活着。”
刘奎跟梁园一起把老余扶起放到客厅的沙发上,老余一直还在昏迷,刘奎上楼拿了一床薄被给老余搭上。
我上前掰开老余的眼皮看了看,确定他没事儿后,我往后退了一步。
这时,吴妈低头走进来,她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老余,也没说话,正要收拾碗筷,我叫了她一声:“先别动,呆会儿再收拾。”
吴妈愣了一下。
刘奎冲她说:“吴妈,你先下去吧,待会儿这边忙完,我们再叫你。”
女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我却突然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吴妈,你,就在这儿,哪儿也别去。”
这女人没有抬头,她试图从我身边过去,我却不让她走。
我对王瞎子道:“你过来,帮我好好照看着她,等一下有好戏看。”
这厮赶紧上前,虽然他不明白我想干什么,但来之前我跟他说过,凡事不要多问,听我的就能活命。
王瞎子过来一把就拉住了吴妈的胳膊,那女人没怎么挣扎,乖乖的站在一边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我走到桌边,看了看桌子上的那碗鸡汤。
蹭黄油亮的汤水中,泛着几丝墨绿色的叶子。
拿起刚才老余吃蛇胆用的那双筷子,我挑起了一丝快要炖得融化掉的叶子,放在指尖轻轻按了一下,那片叶子顿时就化成了污水。
看着指尖那墨绿的颜色,再看那鸡汤跟这东西炖了那么长时间,颜色却没受什么影响。
那一瞬间,我已经大致明白了,这到底是什么。
梁园问我:“唐小饭,这养鸡场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已经知道真相了吧,别卖关子了,跟我们说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点了点头,从餐桌旁边处拉出一条椅子坐了下来。
这整件事情的,在我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比较完整的轮廓。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它们完整地串连在一起,并且准确地叙述出来。
咽了咽喉咙,我算是清了嗓子,我说:“当年桃园农家乐非常占用耕地盖餐厅,举报老田的人,是老余。”
我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抬眼看了一下吴妈,她虽然还是低着头,身子却微微颤了一下。
而一旁的刘奎,也脸色一变。
我继续说:
“老田因为这事儿,把自己给点了。不过这一切,并没有阻止桃园农家乐被拆,那些餐厅、花园什么的,该拆的,一件不留。最终剩下了鸡场后面的那片桃林。老田死后,他的家人,在悲痛之余,通过一些手段,得知是了举报人是老余。于是,老田的妻子,这位吴妈,就来到老余家,做了一位煮饭阿姨。”
听我说到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线王瞎子身边的女人。
那女人终于抬头了,在看清楚她的样子时,尽管已经有了心里准备,我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张脸,扭曲地非常可怕。
女人的眼睛鼻子嘴巴,已经完全融在了一会儿,就像在照哈哈镜一样。她的上嘴皮网上翻着,长时间牙齿的外露,牙质已经是又黄又黑了。
听了我的话,吴妈的脸上出现了一个表情。
然后她却不置可否,也并没有反驳。
我又说:
“吴妈每天,都会炖一锅老母鸡汤,这鸡汤得做法很简单,什么都不用放,直接用清水炖七八个小时,能熬出母鸡最浓郁的香味。就算是老余开始养殖转基因鸡了,他让家里自己人吃的,还是最好最精良的走地老母鸡。
吴妈做饭的手艺,非常不错,尤其是这鸡汤,全家人都喜欢喝。
她在炖汤的时候,厨房外的小路上,艾草飘香。
艾草分香艾草和苦艾草。两者不细看,几乎没有什么区别。而且,闻起来,差别也不大。但它们在使用效果上,却有严格的区分。
香艾草是可以作为食用的一种野菜,一般用来做窝窝头、艾草粑粑,使用起来味道是香甜的,而且还有败火的功效。而苦艾草,在医学上的使用较多。中医上,会用来做外伤冷敷药,在西医上,广泛使用的是用来萃取麻药或者止痛药。
因此,苦采草是不能食用的,尤其不能跟油荤一起服用。若是混在一起食用了,很容易对大脑神经产生麻痹作用,时间长了,就容易产生幻觉。”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看见吴妈的身子开始轻微颤抖了。
顿了一下,我看着她接着说:“吴妈,老余全家人,每天都喝的这老母鸡汤里,想必被你加了不少苦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