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晨城位于黄昭学院正东,与朝曦城,黄露城和响褐城并称为一天四城。
四个城池的城主都有黄昭学院历届的优秀学员担任,这是中州中不不成文的规矩。
这天傍晚,距离关城门还剩不到三个时辰,马车停在城外,独眼车夫进城打探情况,不多时便赶了回来。
果然如许不真所言,现在城里的客栈都已经住满了人,他们要是选择现在进城,恐怕晚上就要去和那些兜里银两不多,愿意找人分摊房费的人挤一挤了。
独眼车夫已经打听好了几个还算不太拥挤的客栈,现在就看许不真和周天申的主意。
要是两人愿意去住,他现在就可以去知会一声,让掌柜给他们腾出来两间房,他可以住在马车,顺便照看马车。
现在情况特殊,难免会有一些手脚不干净的市井子弟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坐在床上的许不真看向另一侧的周天申,让他拿主意。
正在专心看书的周天申则是双手一摊,沉默不言,表示自己怎样都无所谓。
许不真犹豫片刻,当即决定还是住在马车里比较好,马车车厢虽然小,但是至少不用闻别人的臭脚丫子。
独眼车夫又一次进城购买食物,这次多给自己买了三两土烧,就装在腰上,外表和独眼汉子一样冷冰冰的黑皮葫芦里。
吃过晚饭,天色很快暗淡,周天申收起剑谱,躺在床上,手里拿着竹剑。
心声在丹田中不断演变,以求与剑气达到最大契合度。
这是他在《修道五途》上看到的。
这些天,周天申就一直这样睡觉,许不真也没有询问这是为何,就像他们二人不会去询问,独眼汉子的那只瞎眼是怎么回事一样。
两人相处的同时,马车先后走过泗晨城和小脚城,最终在南朝阁前停下。
前面的南朝阁只是一座外表古朴典雅的高楼,外带一个宽大的院子。
因为马车脚下的这条路是他们去往雄在山的必经之路,而南朝阁又正好堵在道路的正中央,所以许不真三人也要和其他行人一样,交一笔可多可少过路费。
就在前方不远处,一个背刀壮汉提着一个大布袋,行人交的过路费都需要扔到布袋里面,他前面还走着一位手拿罗扇半遮脸的曼妙女子。
女子扭着盈盈一握的腰肢,捏着嗓子喊道,“过路费乃是我南朝阁千年前的老祖宗留下的传统规矩,我辈子孙实在是不敢违抗,更不敢擅自更改内容,所以就委屈各位英雄好汉了。不过有一说一,我南朝阁收的过路费何曾多了,不都是大家各凭心情,大家交的开心,我们收的也开心。我们可不比梅花亭的那些小崽子,说什么‘天德厚道,仁心不二’,纯属他娘的放屁狗话。”
女子说完最后两个字,兀自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尤像一朵垂身海棠,露珠坠于身而腰不折,只是背影就将众人看痴了,一时忘了赶路的事情,就更别提面前的那些粗糙赶车汉子了。
恰时,有人出声,“这位娘子,听声便知面貌,定是美艳不熟古朝,不知可曾婚嫁否?”
声音是从周天申他们面前的那辆紫蓝色马车上传来的,听声音像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
又见女子走到那辆马车盘,斜眼瞥向车窗方向,因为被紫纱遮盖,所以她只能看到一个大致的人形轮廓。
“这位公子也知古朝,想来也是知情人,小女子我确实不曾嫁人,要是公子不嫌弃,我做那举案齐眉也是不差的。”
“娘子真是性情中人。”声音再一次从车厢中传来,只是那人始终都不曾露面。
见此,持扇女子梨花带雨道,“公子始终不肯露面,看来还是嫌弃奴家的遗摒之身了。”
此话一出,着实惊动了其身后的壮汉,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见那车厢,只是打开了一条缝隙,从里面扔出一个紫色钱袋。
钱袋上绣有一朵白色花蕊。
“这钱就算是彩礼了,你可要在家里好好等着哟。”
这次说话的是一个女人。
女子随手接过钱袋,不去留意钱袋上的白色花蕊,将钱袋子扔给身后的壮汉。
手指摩擦着车身向前走去。
壮汉打算两耳不闻窗外事,跟在女子身后,来到周天申他们的马车旁。
推开车窗,周天申递过银两,放在布袋里面,那女子眉头一挑,伸手拦住继续收钱的壮汉,举起罗扇,轻轻敲击着车窗,挑开窗帘,笑盈盈道,“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到如此俊俏的后生,只是可惜了姐姐岁数大了,要不然一定要留你过夜,好好的尽一番地主之谊。”
将周天申先后推去,许不真侧起身子,将手臂搭在窗边,“承蒙姐姐厚爱,可惜我们现在有公务在身,不能去家中做客,真是可惜啊。而且,你都已经收了人家的彩礼钱了,我们真要去,也要准备一些礼物才是啊。”
“牙尖嘴利。”那女子低下头,复而抬起,“什么公务,说来听听,也许姐姐还可以帮到你们。”
许不真拿出玉简,将其放在日光下,黄昭学院四个字熠熠生辉,散发出独有的威严。
那女子只看一眼,便收起目光,举起指心罗扇,重新遮盖住略施粉黛的半张脸,呢喃道,“那还真是天大的事啊。”
女子领着壮汉去到后面,车队开始缓缓而行。
车厢中,许不真躺在床上,手里把玩着罗盘,自言自语,“没想到来‘预言花家’都来了,这次是真的热闹了。”
放下手中的剑谱,周天申拿出竹剑,横放在桌子上,问道,“‘寓言花家’?那是什么?”
许不真思索道,“一个专门编纂预言的家族,这个家族有些类似于编写故事的家,只是地位要比他们更尊崇。听闻,从这个家族中诞生出的每一代的子嗣之中,都会出现一个可‘一语成谶’的长子,但也正是因为这种预言的能力,这个长子只能活到三十岁。”
“真是祸福相依啊。”周天申感慨道。
“话是没错,因为这种能力,花家都是少有族人出世,以免给旁人带去祸端。这次出山,不管是不是因为千叶城,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啊。”许不真说出自己的猜想。
周天申想起一事,“说起给别人带去祸端,你好像比较有发言权吧。”
不顾言语中的讽刺,许不真倒头就睡,“要真是如我一般,那我现在就去找他们,说不定还真能混的一个好差事。”
马车穿过南朝阁后,没走多久就到了梅花亭的地界。
梅花亭就只是一个亭子,可容纳两三人的小亭子。
梅花亭收取过路费的方式更直接,直接在路中央竖起一块铜牌,将道路一分为二,铜牌两边各有一根横木,铜牌上面坐着一位抱着粗木大箱子的精瘦汉子,汉子估摸地境修为,身后背着两柄大刀,大刀没有刀鞘,刀刃闪着寒光,每当有人从精瘦汉子身旁走过,刀刃就会闪烁一次,甚是骇人。
过往行人和车队只有将过路费放进粗木箱子里,才会被精瘦汉子单手抬起五百斤的横木放行,一次一百两地银。
在以前交过路费的过程中,不乏有第一次来到黄昭学院东部的行人提出质疑和反抗,而提出质疑的代价往往是被精瘦汉子打个半死,其中也不乏被直接锤杀当场的可怜虫。
可是每当发生这样的事情,黄昭子庙都不会做出任何表态,尸体会被小脚城处理,然后再由泗晨城给受害者家属寄去赔偿金。
这样发生的事情多了,也就没有人再提出质疑,也就没有再发生这种事情。
走出梅玉亭地界,周天申问道,“大陆上还有黄昭子庙不敢管的事情?”
许不真将脑袋倚在窗边,不停的打着哈气,“不是不敢管,而是不想管,或者说不愿意管,你也可以理解成不能管。”
周天申眼皮一挑,做好洗耳恭听的姿势,静等下文。
许不真无精打采道,“看来需要对你科普一下有关于这里的旧尘往事了。以前这里曾有两座王朝呈对峙之姿,龙虎之态,因相互对敌多年,未曾分出高低,且王朝位于南北之向,世人便将它们称作南北朝。两朝之间时常发生摩擦,战火连绵,导致流民失所,百姓苦不堪言,黄昭子庙便应承民心,将两座王朝顷刻覆灭,才让战争消失。为了秉承好德之心,黄昭子庙将这两座王朝的遗留子民安定在黄昭学院附近,也就是这里。南朝阁就是南朝,梅花亭是北朝。黄昭子庙之所以容忍这里的蛮横作风,其实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
听闻,周天申问道,“过错?不是顺应民心的事吗,怎么还会有错?”
许不真说道,“即使这两座王朝之间经常发生战争,但至少还是那些流民的家,当战争结束了,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桥洞,破房,哪里都可以。可是当南北朝覆灭之后,两大王朝的领地被各个门派瓜分,所有的地方都被拆除,重新建造起高楼,挂上新的匾额,那些流民彻底失去了自己的家乡,对于有些人来说,没了安身之所,就等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你说这个责任该谁来担?”
周天申点头道,“原来是这样。”
许不真继续说道,“从那以后黄昭子庙便组建了八剑,八拳和八枪,就是为了以防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周天申问道,“除了南北朝,中州还有过哪些王朝?”
许不真认真想着,“东晋,西蜀,听闻唐门就是西蜀王朝的后代。我记得还有一个王朝叫什么来着,名字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了,这个王朝很是厉害,我曾在书上看到过,王朝鼎盛时期,整个中州有将近一半的领地都是他们的。”
许不真突然来了兴趣,开始大放阙词的向周天申介绍那个他想不起来名字的王朝的种种风光,和王朝的‘王’的丰功伟绩,讲他是如何以一国之地占领了中州的半壁江山,又是用怎样的手段守住自己的江山。
末了,许不真感慨道,“就因为他不是修道者,寿命不过百年,所以他的王朝才会这么快覆灭。最可惜的是,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他的事情了。更不会记住王朝的名字”
周天申唏嘘不已。
“大秦。”
车厢外突然传来一道冷冰冰的声音。
“他的名字叫做秦王。”
声音再次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