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家伙跟你这么亲热,为什么呢?”叶水心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地出现在我怀里,怎么撵都不愿意离开,而且还什么都不做,光跟那睡觉,挺奇怪的。”叶白说,“但我心里说不上厌恶,赶不走,那只好留着了。”
“它不对劲,刚才你没看到吗?”
叶白挠挠头,“不对劲,有什么不对劲的?”
“它刚才得有多长才能把两只猴子圈起来?”叶水心拎过倒头便睡的小蛇,把它上下掂了掂,“喏,看看,现在还没我胳膊长呢。”
没等叶白开口,她又说:“它蹿了出去,在树上钻出一个洞,喝光了你的酒。”
“那两只猴子很怕它。”叶白反应过来,接着说,“平时它们都挺凶的,要是有什么小孩子调皮捣蛋,说不准就被它们在树上砸出两个包来。今天却老老实实的,有点奇怪。”
通体乌黑的小蛇鳞片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让叶白想起来地下深潭边的感受。
他接过小蛇,摸了摸,登时想起来和地下那个大家伙接触时的感觉,浑身一抖,然后手就像不受控制了一样,把小蛇扔进了草丛里。
然而,深潭边发生的事情又发生了,小蛇慢慢地从草丛里爬出,探着脑袋,沿着叶白的大腿向上爬进了他的怀里。
整个过程叶白没有阻拦,他知道没有用,吃东西的时候它在怀里;睡着时身侧的冰凉感会出现在梦里;冲凉的时候它就缩在池岸衣服里,等他故意置之不理换完衣服后,却又会发现怀里的异样。
他原本对这些都不甚放在心上,经旁观已久的叶水心这么一说,顿时大感心惊了。这几天一直把心里放在解梦上,却忽略了怀里的这个家伙。
“你和神树说了这么久的话,还不住地跟我说要找什么仙岛。”叶水心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只怕真到了仙岛,也不知自己已经找到了它。”
叶白聪慧,也想到了这一茬。
要是连这个小蛇如此明显的不对劲都察觉不了的话,那又怎么去找寻那些躲藏人类的生物?
“它是从水下来的?”叶水心止住了脚步,和叶白对视着。
被这么突然一问,叶白知道前两年鬼鬼祟祟的行为瞒不住她,想要开口,又不知从何开口。
见他支支吾吾的,叶水心又往前走,说:“我知道,你是个闲不住的人,哪肯老老实实地读那些书。村子就这么大,不能上天,只能下地。地下暗河你说过不止一次。”
“前几天你突然从浴池子里钻出来,我就觉得有点不对了。叶白,你这样,我怕你有危险。”
叶白自知理亏,默不作声。
“等年龄大些的时候再去找寻那些东西,不好吗?你现在才几岁啊?这么小身板,就像你说的,还不够外边那些大东西塞牙缝的。”
平时开玩笑所说的话传到叶白耳中却让他笑不出来。
叶水心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不再等他的回复,“你说你是天才也好,庸才也罢,但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古灵精怪的小孩子。
小黑一身涉险,你说他是榆木脑袋一根筋,但他出门在外好歹有大人照料。而你呢?什么都藏在心里也就罢了,非要扯漏出来一点消息,偏不把它说全。叶白,你这样,做得不对。”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开始嘶哑,叶白跟在她身后不敢出声。
“相比你,小黑是笨了点,但他还有关心的人。”叶水心转过头,盯着叶白,双眼竟有泪光闪动,“你真的关心过他吗?还是说你在意的只是自己的感受?”
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叶白呆了呆,有些不知所措地抓住衣角,开口问:“我不想他身处危险,受到伤害,这不是关心吗?”
“你说过,关心关乎的是‘心’,不是‘身’,还说世人愚钝,只关乎其‘身’。”叶水心弯下腰看着叶白,“但当时的所谓世人,说的不就是现在的你吗?叶白。”
叶白心里一震,他委实没有想到平时总是笑吟吟的叶水心会对自己说这些话,偏偏这些话还是从自己嘴里说出来过的,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应。
前面说过,他从地下回来之后,对一些事情看得更开了,本来他想着等叶老黑回来直接跟他坦坦荡荡地说清楚,不要让他为难自己。
现在看来,却也不知究竟是哪一个不通情达理。
“爷爷说的很对,叶白,你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女孩儿转了过去背对着叶白,肩头耸动,“爷爷和我看你的时候,你问自己脸上是不是有花。哪有什么花啊!
满脸倦容,毫无血色,眼眶发黑,嘴唇干枯,哪里还像之前那个粉头粉脑的小孩子啊?分明已是心力憔悴却不自知。但是,叶白,你还是笑嘻嘻的。”
叶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但他什么也看不见,什么异常也摸不出来。自己身上的一些问题若是不经关心你的人指点,那就始终是个问题了。
他只感到惊恐莫名,什么也不敢再多想,绕到叶水心前面,不敢看她的脸,垂首低眉认错,说:“对不起,姐姐,我知道错了,你别气着了。”
叶白这么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到后来自己也着急的哭了起来,在此之前,他从没流过泪。
女孩儿微微欠下身,揉着这个哭鼻涕小孩松散的头发,又叹了口气。
正要伸手擦掉她脸上泪痕的叶白一听到这声叹息,顿时不敢动了,又不知所措起来。
那黑色小蛇似乎对这种惶然的情绪感同身受,微微探出头来,冲着叶水心眨着两只乌黑小眼睛。
林间多是黑褐色的树皮和翠绿色的树叶,交相掩映,构成了森林独有的神秘生机,哪一种颜色或多或少,都会使其中的清新氛围大减,变得无比压抑。
穿着绿色衣衫的女孩儿站在一身褐色衣服的小男孩前面,两人融入了林间,那般地和谐,和谐得甚至会让人惋惜。
叶水心用袖子轻轻地擦拭叶白脸上脏兮兮的鼻涕和眼泪,她没有嫌弃,却也没有说话。
西边传来一些动静,那是种鸟叫似的哨响,狩猎队的人用这个作为信号。
穿过埋葬着祖先遗骨的土地,背负着各种大小动物的尸体,在外多时的狩猎队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