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国】
战云坐在一辆如同棺材般的漆黑长厢马车里。
那拉车的马,头戴银辔头,身裹黑碎布。那布飘在风中,去黑烟那般不真实。
最诡异的是,那将车拉得稳稳当当的五匹马,只剩白骨。
战云望着那骨马,一言不发。
其中一匹马突然嘶吼了一声,那声音莫名地同刚刚倒在自己手中的那位老者的声音有些相似。
战云的肩膀震了一震。
一只戴着黑指爪的手猛地一拍战云的肩。
战云回头。
“怎么?西域佬没见过只剩骨头还能动的马?这就吓到啦?”那黑指爪的主人桀桀笑道。
这话一出一马车里的人都哄笑了起来。
这宽敞的马车里,除去战云,还坐着十来个人。
这些人都身着黑衣,那如烟似雾,飘乎无重量一般的黑衣。
他们清一色的黑发,鼻梁高挺,五官深邃,肤色苍白,清一色的……碧绿眼睛。
“不应该啊不应该!”一位身材魁梧的男子搓了搓鹰钩鼻子,眼角的余光死盯着战云,这男子裹着厚实的绷带,左边肩膀手臂的位置空着。
“我们小伙子,可是见识过被刺穿心脏还能废了我半边肩膀打死我六位兄弟的怪物。最终他还亲手抹了那怪物脖子,不至于胆小,不至于胆小。”
刺穿心脏。
战云将目光从那些骨马身上收了回啦。他望了一眼鹰钩鼻的魁梧男子腿边放着的那件长条型的东西。
那是根叫不出名的武器,通体漆黑,一头在顶端加粗,然后化成一个尖。
那武器上沾满了凝固的鲜血,盖世铎一霸的鲜血。
就是这个鬼国男子,从盖世铎一霸身后偷袭,将这件武器直直贯穿了盖世铎一霸的心脏。
可是,最终杀死盖世铎一霸的并不会这个贯穿他心脏的鹰钩鼻男子。
西域前尊主在被刺穿心脏后,暴怒之下一掌拍废了他的半边身子,然后用深厚的灵力支撑,杀死了鬼国六位高手。
这六位高手,目前他们的尸身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在马车最末端。
最终杀死铎一霸的,是他脖子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重剑伤痕。
这道重剑伤痕,不是来自鬼国鬼兵,而是来自战云,铎一真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战云。
战云闭了闭眼睛。
铎一霸倒在他手中的画面犹在眼前:
“西域的战云,认清局势吧。”
“为了西域,也为了你自己。即便这些你都不在乎,那就想想堕天之后,你的妹妹战滟宛的生死。”
“战云,同我们一起,仇恨只能带来鲜血,而和平却能带来幸福。”
然后,铎一霸粗壮的脖子就这么被重剑划开,滚烫的血泽喷涌而出,一股股淋在战云的西域黑甲之上。
战云的手紧紧握着重剑,就好像同剑连在一起,他握的太紧,双手麻木地没有知觉。
然后他听见了耳边传来了叫好声:
“很好很好!就该这样!”
“是他杀了盖世铎一霸那老贼!”
“从此,他就是我们的族人了!”
他杀了盖世铎一霸,这个对他和妹妹滟宛如同亲生儿女一般的老人。
他忘不了盖世铎一霸死前的神情。
战云望着窗外的景色,鬼国的天空沉闷灰暗,一副半暗不暗的样子。
周围向身后行去的树木,树干和叶子皆为青黑色,如同死物一般。
“你们鬼国的天空,一向这样吗?”寡言少语的战云终于开口了。
“什么鬼国不鬼国!”其中一个鬼兵不满道,“那是你们天启人自以为是的称呼,这里是骨国,我们都是骨国人。哪里来的鬼!还有北边那个部落,人家好端端叫北遗族,你们非要叫人家北蛮奴,好像如此便会高人一等似的。”
“我头一次听说这个。”战云如实说道。
“小伙子,你们天启惧怕‘秘密’,自然不会让你们多了解一些骨国的东西。”那鹰钩鼻男子嘿嘿冷笑,“等见了我们骨族玄太子。尊贵的太子会一一给你解答的。”
“当然,小伙子也要能过了玄太子那关才行,万一,就成了个死物呢?哈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那他不就白杀了老贼……”
战云在一车鬼兵,不,骨族的哄笑声中握了握略微发冷的手指。
骨马拉着一车人接近了一座城。战云望去,那是座死气沉沉的黑城。
虽然盖世家的城堡也好黑色,可盖世堡给人的感觉是霸气,宏伟,玄肃。而这座灰黑两色组成的城,却是一派死气,寂静。
加上这沉闷的天空,战云感到胸口一股明显的压抑之感。
骨马离那座城更近了,战云看出,那黑色的城墙是由焦黑的人骨堆积而成的。
那高大的城门两侧,各立着一副狰狞龙骨,那庞大的龙骨骸向天撑起骨翼,张大的巨口中,最小一根獠牙抵得上三个大汉。
战云望着那玄黑色的城墙,目光变了,凛然中带着一丝战栗。不过只有一瞬,他就恢复了常态。
他看见,那玄黑色的城墙上有一片明显的,被钝器砸裂的痕迹,那是一片凹陷,带出六道直挺挺的裂痕,还有明显可见的烧焦痕迹。
身为西域人,战云可能不了解鬼国其实自称骨国,可绝对不会不了解当年天启同鬼国的那场大战。
那场大战,以西域血流成河开端,以归一神帝统领天启大军攻进鬼国,攻至鬼国都城之下截止。
在那场战役中,盖世铎一霸作为先锋为神帝开路,一路打至鬼国国都那号称世界上最僵硬的洌玄城门之下,一锤在那城门上砸出六道裂痕。
这是鬼国耻辱难堪的印记,也是西域扬眉吐气的荣耀。
“小伙子,看到这痕迹,作为西域人是不是觉得特别自得?”眼尖的鹰钩鼻男子目光毒辣,隔着战云脸上的面具,抓住了他目光微妙的变化。
鹰钩鼻子森冷地笑了,“你真是忠心投靠我们的吗?”
一句话,在场的气氛顿时变了。
战云定了定神色:“我今天刚刚亲手杀了敬若神明的尊主,刚刚背叛了一同长大的兄弟。说实话,要我一瞬间成为鬼……骨国人,以你们的立场行事思考,那才有假。”
“这话倒也真诚。”那群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不过说句实话,看见这痕迹,除了愤恨,老子心头也有佩服和嫉妒。”那鹰钩鼻男子也接受了战云的说法,他接着说道,“被我的玄骨杖击碎心脏,还能要了我六个弟兄的命,老子这半边肩膀和整条手臂送了他,倒是也不冤枉。”
“不过,为何你们的都城离天启如此之近?”战云提出了疑问,这马车随快,可行驶小半天不到就到了都城脚下,这也太反常了。
天启的心脏中央神地,顾名思义,位于大陆的中心。四方土地将其团团包围守护。
而骨国却明显不是这样。
“因为这里并非真正的都城。我们骨国的都城,万仞玄都,可不在这里。这是我们尊贵的玄太子在靠近天启之处建起来的一座,同万仞玄都一摸一样的新都城:白鹫玄都。”一位同行的骨族开口给他解答。
看来,这位尊贵的玄太子对天启是蓄谋已久。战云想道。
“要说我们玄太子可不是一般人,他自小玄力盈满玄脉苍劲不同常人,玄力玄脉,就是你们天启的灵力灵脉。不仅如此,玄太子天赋异禀,十二岁便精通百般玄术,百种语言,并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性情又温和有礼。”
鹰钩鼻男子说道这里,那狰狞的面孔上浮现出了大伙都心照不宣的笑容,“多少娇媚奕奴想要爬上他的床,伺候他一晚。”
说着,马车驶入了都城,这城中的房子以贴近城墙边最矮最破旧,稀疏零星散布,呆在这儿的骨国人大多丑陋矮小,目光凶狠而木讷
。
战云看见有许多手脚戴着镣铐,身上裹着破布的骨国人在用肩膀拉着绳索,拖动着巨大的石块。
“那些是玄奴。男性奴隶叫玄奴,女的是奕奴。”骨族人同战云说道,“我们这儿,没本事的男人只能做奴隶,而所有的女人一出身就是奕奴,女人嘛,生孩子之外一无是处。你们天启不仅没有奴隶,女人还能领兵,简直是活见鬼!”
战云明白他们说的是西域炎阳郡主盖世杰。
马车越接近中心之地,周边的建筑越是高大越气派,越密集繁荣。
不过无论是高是矮,这些房子都是灰黑颜色,并且随处可见骷髅的装饰。
骨马架着车向越来越繁华的中心使去,马车穿过了一群又一群的骨国百姓。
分明是喧闹繁华的街道,热热闹闹的人群。
可因为这些人清一色的苍白皮肤,清一色的灰黑装着,搭配着各种大小不一的骸骨挂饰,那些衣服不知是何种布料,飘逸如烟,说不出的鬼异。
再热闹,战云都感到阵阵阴森。
战云细看,发现街边的店铺除了颜色一样外,都有明显的不同,有脂粉店,瓜果店,兵器店……
还有一个店铺门口摆着一副穿着性感的黑衣裙的骷髅,那骷髅摆出一个妖娆妩媚的姿势。店里一群衣着性感的骨族姑娘对着店外挥手。
马车上的骨族男子看见他们,面上都露出了愉悦的神色。
“那位叫姚红的姑娘,屁股又嫩又弹,啧啧啧……”
战云发觉那是什么地方后,不自觉地收回目光,别过脸去,引来一阵嘲笑。
接着,马车离最高的那座建筑越来越近,那是一座漆黑的建筑,高耸入云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