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铎一霸遗体上那心口重创,不难看出是从身后偷袭而致。
而那身上十数骇人的伤,必是铎一霸受到重创之后,生生用浑厚的灵力强撑着,同鬼对抗厮杀而伤。
源知道,当初铎一霸热情的拽住自己不让自己的脚挪动半步,硬生生的,满脸笑容的,将自己半胁迫的留了下来。这并不是为了他自己。
而是为了源和他的儿子铎一真。
他那样细心的不动声色的满足了他儿子和源的心思。
源心里若是不悲哀,那绝对是假的。
盖世伯伯是那样好的人,豪情万丈,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又细腻柔情,真心待人。
身为一方主人于公上多少有为难之处,但于私,他是真拿自己的父亲当友人当兄弟,待源极好,无一丝虚情。
源幼时,铎一霸每每来到北地,总要一边抱怨天寒地冻一边从怀里掏出礼物塞到自己和阿姐的怀里。
礼物并不是盖世家族最常见的金银财宝,都是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源当时心底那样开心,面上神情不变,心底总盼望着盖世伯伯快来。
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在女宾围绕下给自己解围,再没有人会给自己热情的,差点就能挤爆他肺泡的真心拥抱。
铎一真将父亲的遗体带回寝殿之中后,亲手为父亲烧汤沐浴,推开了下人递上的丧服,为父亲换上了他多年前被封西方尊主时打造的那套黄金铠甲与那件双头龙滚金白战袍。
然后,他默不作声地取来铎一霸生前挚爱的那两柄玄铁巨锤,毕恭毕敬的同父亲的遗体一同放入一个铺满白玉灵石的巨大的黑色玄石棺中。
事死如生。
这玄石棺是用东海海底的黑玄石铸成,万年水火不侵,白玉灵石更是稀世珍宝,含,入口中可保护尸身不腐,一块难求。
年轻的盖世家主,一夜间就弄来了无数块铺满巨大的棺底。
可这次,没人忍心念叨一句盖世家铺张浪费。
这黑棺之中玉石之上安眠着的是扛起一方土地的英雄。
昔年他独立于西域边界,手中两柄玄铁巨锤,挥舞间地动山摇,一人两锤,足足挡下鬼国五支精锐铁骑,生生守住身后几万生灵。
这样的事,他默不作声干过不知多少回。
铎一真将一对珊瑚珠耳坠放在父亲的手心里,亲手钉上了棺钉。
这珊瑚珠成色温润柔和,可在金银珠宝堆积如山的盖世城堡之中实在称不上什么像样的东西。但这对珊瑚珠耳坠一直是铎一霸的心头至宝。
这是铎一霸第一任妻子苍皇灵公主的首饰。铎一真生母苍皇悦是铎一霸的第二任妻子。
第一任死在归一神帝领导的那场同鬼国的大战之中。
铎一真不知父亲同灵公主的甜蜜往事,但知道她的死是铎一霸一生的痛。
铎一真钉上了父亲的棺,棺板盖住了父亲的遗容,也封住了心头翻腾的怒火,杀意和一腔盈满胸膛的悲愤痛恨。
他打开寝殿门,对着一众盖世家族人,众臣众将,朗声:“前尊主盖世铎一霸,身陨。”
“前来吊丧的人已经挤满城堡了,你真的不去露露面?”源低低提醒他。
“……”
“我知道你不喜欢应付人,可这回不是生辰宴。”
“我知道。”铎一真开口,他知道,这回,已经没有父亲来主持大局了,“家族里其他族员在,姑姑和叔叔他们在替我招待客人。老子……等等会去。”
铎一真的叔叔就是“平安王”盖世铎一策。
而铎一真的姑姑,本名盖世纯,后嫌名字太女气,自己改名为盖世杰。
盖世杰是西域的又一灵力大成者,三军统帅,人称西域人中之凰,是被神帝亲封的“炎阳郡主”。
郡主心高气傲,眼光极高,一直未嫁。
她性格泼辣,脾气暴躁,是西方有名的烈性女子。
据说,铎一真没少吃过她的鞭子挨过她的板子,据说,西方只有她一人敢指着铎一霸的鼻子骂。
“……如果是郡主在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源很怕铎一真的厉害姑姑,英姿飒爽的郡主最看不惯富有书卷气质的清秀男子。
男人只要是平日里出口成章,喜欢画山水画花鸟的,再长的稍稍文弱些,就要被她统统当成无可救药的小白脸。
包括源。
郡主一米七九,无法容忍居然有男子比她还矮一厘米。
虽然这么说,可源的心头一直凝着一个疑惑,没有说出口。
“昨夜那片地方巡逻的士兵,老子统统都放在了尖桩上。
“还有,战云,从昨天起就消失不见了。”铎一真似乎猜测到了他的疑惑,开口道。
铎一霸陨落的突然,必有隐情。
铎一霸为何深夜来到了边界,为何能被人偷袭毫无察觉?
城堡里有内奸。
这句话源一直卡在喉咙,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得知铎一真早已有防备,他不留痕迹的放了放心。
“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源有些不敢相信。
“嗯,打我出生就跟着。”铎一真面上,意外的平静,“不过还没找到人,不能贸然下定论。”
“父亲应该就要来了。不知他有何看法。”源望着门外来往的忙碌人群。
不应该,父亲按道理早该来了……
源没有等来父亲,却等来了一只浅金木魅灵。灵鸟的啄里叼着一封小小的书信。
“这是阿……这是神女珞兮的信。”源取下信,摸摸灵鸟的头,灵鸟乖巧的叫了一声,展翅飞走,去寻它主人。
源一甩展开信,只一眼,源就僵住了。
铎一真见他神色不对,取过他手中的信,只一眼,铎一真也面色一沉。
难怪,难怪前来的宾客中,居然没有西域一向交好的苍皇神族使徒的身影,难怪,本该最早赶来的北帝明迟迟没有现身。
“铎一真,我要立刻前往神宫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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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神地/苍皇神都未央城/苍皇神宫】
“阿蜜,你确定要这么干?我们可是好不容易溜进来的!”阿朗更着阿蜜跳上了一座宫殿的顶端。
这未央城的宫殿一座座排列整齐,方方正正,宫殿宏伟大气。
这顶端,刚好用来躲人。
“阿蜜,你忘了吗?我们是来干什么的!”阿朗在女孩身后,一边为女孩的任性焦急,一边紧紧地跟在女孩身后。
“说的好像你知道神宫金库在哪里一样!”阿蜜不耐烦的回头用手指戳着阿朗的胸口,低低吼道。
阿朗一时语涩。
是啊,他们急急匆匆的来,别说知道这庞大的神宫金库在哪,连宫殿地形都认不全。
“早知道就在黑市上买一张地图了。”阿朗道。
“你傻吗,黑市上的骗子能信吗?还有,那地图一张要十根真金耶十根真金!够不够你吃一年的饭?”
“说到底……就是我们没钱喽……”阿朗有些悲哀的道,“不应该啊阿蜜,我们这一年来少说也偷了不下五十家,怎么会这么穷?”
“你问我,我能问谁去?是谁本来要偷一个富豪家的金子,最后转念一想把人家过年用的爆竹搬空了,一根真金都没碰?”
“这次不算这次不算!”阿朗摆手,“这不是为了哄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们开心吗?我们以前不也是那样子,天寒地冻在破巷子里取暖,两手脏兮兮的就没干净过。”
“那上上次,是谁明明要去偷北方那个什么冰……对,冰雪堡!后来被一只巨大的,什么蜘蛛吓的掉头就跑,然后偷了一酒店的包子压惊的?”
“那还不是因为阿蜜你!是谁看见蜘蛛就不停的尖叫,非要吃包子才镇定下来的!”
“那还有,是谁原本想把西域那边那把名叫逢魔的……的宝剑,对,就是宝剑!偷出来拿去卖钱,后来根本不知道那叫逢魔的东西长什么样子,只能偷了半个兵营士兵的宝剑?结果,没有一把名叫逢魔!”
“喂,别算旧账啦!人要跟丢啦!”阿蜜指着消失在转角的那个黑色斗篷的身影道,“快,快跟上!”
两人在屋地跳跃着,黑色斗篷在神宫大道上穿梭着,你追我赶,你停我躲。
这时,黑衣人猛的回头,目光直直射向屋顶。
“阿,阿,阿朗……哥哥?”阿蜜贴着屋顶,小声的开口,“被发现了吗?”
“怎么,怎么可能?还从没有人发现过……我们。”阿朗说道,可他头上的汗珠在告诉阿蜜,他根本不确定。
“对,怎么可能,我们,我们可是神偷无影术,最,最后的传人啊!”阿蜜勉强扯出一个笑脸,给自己打气道,“云,伯伯,是这么说的,对吧?”
“对,对的……”阿朗紧握住阿蜜的手,“阿蜜,不怕。”
“这,不是害怕被抓,被打的问题……万一,万一,被抓,我们还能自诩,神,神偷吗?”
“阿蜜,你说的,太可怕啦,啦!等等,他人呢?”
那站在大道上的鬼魅身影,消失了。
“那,那里!阿蜜快来!”
…………
“然后呢?”
“然后呢?”
“金库呢?”
“金库呢?”
阿朗和阿蜜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里是哪里?”
“看样子,应该是,牢房?”
“看样子是吧?”
两人贴在墙上,用神偷无影术隐去了身形,看着那个用一块白玉腰牌走进地牢的黑衣人,来到了最深处的那个牢房中。
牢房里关着一男一女一对夫妇,男的身材高大目光坚定有神,女的气质高雅雍容神情冷峻。
二人皆着雪白的华服,那通身的气质非富即贵,即便身处牢房,也一点儿不像是阶下囚。
“父亲,母亲,源来了!”
“源,你来这里做什么?是谁让你进来的!”
看见黑衣人,那对夫妇似乎并不开心,相反一脸惊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接到神女珞兮的书信,说神帝陨落,父母被指认为凶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源的声音压的极低可偏偏阿蜜阿朗训练多年的听力极佳,一声不漏的全部听进了耳朵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