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仍有飞鸟在啄食冰冷的动物残骸,眼前这一个小小的男孩为何会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雪地里与饿狼对峙?
饿狼们嚎叫声越发响亮,似已按捺不住腹中饥饿,却仍然没有急于向前扑食,显然它们心中有所忌惮。而少年也没有慌张,凝神对敌,显得很是镇定,显然是有一战之力。想到这里,秦忘倒也没有立刻出手,他环顾四周,发现就在男孩身前不远处,有一只血淋淋的狼尸横呈,一支冰锥自狼尸脑门穿过,将其钉在雪地之中,流出的血液已经凝结。
秦忘不由得心中一惊,眼前这个男孩并不简单。冰锥术是冰系基础法术之一,这法术其实不难,只要是已经觉醒了冰系神灵血脉的神灵便能用出,至于冰锥数量则受限于神灵的觉醒程度以及对灵力的掌控程度,通常是一到百只不等。
一支冰锥,应该只是最初级的觉醒程度。
可是这支冰锥的准度与力度却令人不得不吃惊,自狼尸额头正中钉入,裂冰透地一尺有余,这种眼力堪称狠辣,与男孩的年纪颇为不符。
秦忘正惊叹间,又有一只恶狼按捺不住鲜肉的诱惑扑将上前,那男孩扬起手一声低喝:“冰锥术!”
一支晶莹剔透的冰锥凭空凝结,寒光闪闪,脱手而出,直奔恶狼的前额。恶狼来势汹汹,身在空中不及躲避,顿时便被这一支冰锥刺穿了头颅,随着冰锥惯性向后仰倒,被钉杀在地,鲜血汩汩而流。
男孩使出这一记冰锥术之后也似有些气喘吁吁,脑门子上冒出些许汗珠。
这一次,秦忘将整个过程尽收眼底,他看得出这个孩子年纪不大,天赋也不算多么出众,不过觉醒境界盛夏阶段便能力战群狼而不避退,这份眼力与心性令人眼前一亮。
这时狼群之中最为强壮的头狼一声长啸,向前逼近,一双眼睛中绿光骇人,口中呼出的血腥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形成一道白烟,它的四肢相比普通的狼更为粗壮,迈步向前时带来的压力可想而知。它似已看出男孩实力的深浅,在它的世界观里,猛虎虽然强壮,年幼时依旧能被捕杀,神灵固然可怕,幼年时也只是待宰羔羊。何况男孩的冰锥只有一只,恶狼却有十几只,群起而攻,还怕不能饱餐一顿?
在头狼的带领之下,狼群们越靠越近,近到只有一跃距离之时,七条饿狼同时跃起,一时之间男孩腹背受敌,情况似已危险到了极点。可是男孩依旧没有退缩,他咬紧牙关,低声喝道:“冰墙!”
四面寒气森然的冰墙环绕着男孩轰然升起,跃来的七条饿狼猛然撞在冰墙上,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那寸许厚的冰墙顿时起了许多细微的裂痕,也不知能受得住几次狼群的冲撞?而隔绝在冰墙之中的男孩气息却已紊乱,呼哧直喘,抬起手想要加固冰墙却又觉得眼前一黑,金星乱冒,脑袋已不那么听从使唤。这是精神力损耗过巨造成的,盛夏阶段的他并不具备连续释放法术的能力,接连三次施法已是极限,更何况第三次的冰墙术耗费远超冰锥术。
头狼一声长啸,它已看出眼前猎物再没有反抗能力,于是准备自己出手,这种薄薄的冰墙在它眼里与一层窗户纸一样,并不能形成有效的阻挡。
难道这就要死了吗?男孩的目光游离,开始有些恍惚,眼前一只硕大的狼头撞碎冰墙而来,四溅的冰渣子将他脸颊割裂出一道道细小的血口,鲜血没来及溢出就已经开始凝结,头狼眼中嗜血的目光更加的炽盛了,血盆大口与森然利齿近在眼前,腥味扑鼻而来。
要解脱了吗?
男孩鼓起最后的力气,不去看近在眼前的饿狼,不去管即将来临的死亡,忽然向着北方眺望了一眼,最后一眼。
“你这小孩子倒是挺奇怪的,不怕死吗?!”
随着这话语声,一道火光映入男孩眼帘,带来了说不出的温暖,一条火蛇升腾而起,迎风便长,将头狼缠绕吞噬。头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嚎便已被焚为了灰烬。
火蛇并未就此消失,而是盘踞在半空中,在风雪中越涨越大,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映得周围雪地通红,冰消雪融,水汽蒸腾。
狼性怕火,加之头狼已死,顿时四散逃逸。
死里逃生的男孩回过神来,这才见到秦忘自山坡上走下来,而半空中的火球也渐渐消散。那是一个披着大氅的少年,面容清瘦,脸色柔和,走过来将身上大氅脱下罩在他的身上,围了个严严实实,于是所有的风雪都被阻挡在外,男孩绷紧的神经舒缓开来,整个人忽然说不出的放松,一下子便昏睡了过去。
男孩醒过来时是在一间不大的木屋之中,木屋中央生着一堆柴火,使得屋内变得温暖而惬意。男孩又看见了那个少年,就坐在篝火边,嘴里叼着一块饼干在咀嚼。那少年见男孩醒过来,随口问了一声:“你醒了啊?”
男孩下意识反问道:“难道看不出来?”
秦忘被这话噎住,一时之间竟然不好作答,若是回答看得出来感觉自己像是个傻子,若是回答看不出来又感觉自己好像是个瞎子。于是顾左右而言他:“吃饼干吗?”
男孩也不拒绝,接过饼干就狼吞虎咽起来,秦忘笑着看着他道:“你别急,这木屋里我囤了不少饼干。”
“咳、咳咳!”男孩果然吃得太急,忽然咳嗽起来,慌乱道:“水,水!”
秦忘递过一个空空的铁质容器,男孩神情一滞,问道:“水呢?”
“你不是会变吗?”秦忘反问道。
男孩翻了个白眼,翻手释放了个冰锥术,一下子便将铁质容器扎了个透,寒气森然,让木屋中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几分。
“不是吧你?连冰锥大小都不能控制!”
“不是!我只是,只是太渴了。”男孩强自辩解道。
“算了,还是我来吧。”秦忘叹气起身,喃喃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啊。”
男孩惊疑不定地望向他:“你、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要喝水吗?”
“我明明记得你是火系……”男孩选择了闭嘴,因为眼瞅着秦忘拿着另一个铁质容器推门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雪回来,放在篝火上烤了一会儿雪融化成水,直到沸腾。
“虽然是雪水,但也是烧开了的,将就喝了吧。”秦忘将碗递给男孩,一边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年纪不大怎么一个人在雪地里乱跑?”
“我的名字,说出来吓你一跳!”男孩斜睨秦忘一眼,问道:“沈境你知不知道?”
“你说的可是那沈家天才九灵体沈开的弟弟?”秦忘表示知道。
男孩点点头,显然对秦忘的反应很是满意:“那你也应该知道,沈境他……也是一个天才,今年神学院二年级学员中,就数他最强,据说把碧落堡那个楚祀打得哭爹喊娘。”
“可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秦忘开始理解楚祀为什么对沈家兄弟怨念深厚了。
“我,我就是沈境的弟弟!我叫张海洋!我也是个天才!”张海洋捧着水喝了一大口,而后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秦忘笑了,道:“我是秦忘,碧落堡的秦忘。”
张海洋不由得一呆,问道:“你就是楚祀的哥哥秦忘?传闻中你只是一个凡人,只因为体内被种下神源才有了比肩神灵的可能,是不是?”
秦忘点点头,关于这一点,他从来不曾否认。
“真是命好。”张海洋叹了口气道:“那可是世间唯一的神源啊……”
秦忘笑了笑,不以为意道:“你困了就睡吧,正好我也去沈家,明天顺路送你回家,这会儿天色黑了,不适合赶路。”
张海洋刚才已瞧见了窗外深沉夜色,也听得到荒野上各种异兽的嘶吼,确实不适合赶路。
“你敢去沈家?你去沈家做什么?难道是去砸场子的?”张海洋有些好奇,因为他曾听说沈家与碧落堡一直不太对付。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快睡吧。”
张海洋见秦忘不跟他解释,沉默一会儿,忽地将手中凉白开一饮而尽,豪气干云道:“也罢,我就认了你这个大哥!跟你去沈家走上一遭,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认了!到时候你要是打不过,凭借兄弟我这三分薄面,定能为你求情,带你走出沈家!”
秦忘背过身去,不愿再搭理这个爱说大话的中二孩子。于是中二孩子就地躺下,将秦忘那件大氅裹紧。又张口问道:“你是不是已经入血境了?不然为什么把大氅给我了还不怕冷?我听说沈家那个天才,也不过才灵境八重天……”
中二孩子自说自话着,渐渐进入了梦乡。秦忘却还睁着眼,眸光清澈而明亮,眨也不眨地盯着掌心那一只白狐印记,此刻白狐脸庞在火光不曾照耀的阴影之下似也安静祥和。
于是秦忘伸出手,对着中二孩子身旁的铁质容器招了招手,那容器竟然就飘了起来,一直飘到了角落碗柜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