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长短终于撕开一个鸡腿,众目睽睽之下啃了起来,有些食客已经是皱眉感叹世风日下,长短和尚仍是充耳不闻,大快朵颐。
“长短师傅对在下之前的问题尚未解答。”轮到崔元亨质问,他却是揪着之前的辩题而问。其实若是有心刁难,他也可以借不思方丈弱智一事做文章,相比起崔长乐没什么人在意的家底由来,现任少林方丈是个白痴的事情在江湖却是大大的有名了。
“崔施主仁厚,不以小僧冒犯为忤,惭愧,惭愧。”长短片刻间便啃完了一个鸡腿,粗鲁地抓起整只鸡大快朵颐,同时嘴里仍是不停歇道。“不敢当,只是以为高僧既然刻意提及家父,若是礼尚往来,只怕被带入高僧所准备的关于方丈的答辩中,高僧禅学深厚,这个问题又岂会没有思考?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在下不为也。”
长短噗嗤一笑,放下鸡架子转而拿起酒杯说道:“崔施主果真才思敏捷,献丑了。”说罢将酒一饮而尽,坐姿豪迈,一只脚踩在凳子边上,周围有些老人或是文人看不下去,纷纷离席。
长短将酒杯砸于桌上,仍是握在手中,他看着杯子道:“世人皆以为佛家一定是束心抑性,但佛家同样讲本我如一,本心之辩,在佛家自己内部也是永无止境。”“略有耳闻,那么高僧......”“此言差矣,小僧,仅仅小僧。”长短打断崔元亨道。
“入世领受五劫六坎七难八苦,才谈得上修缘悟性。没有七情六欲,又怎么能真正领会完整的人生?人说济公已经是活佛所以无妨于酒肉穿肠,我说这行为本身就是修行,只有真正懂得诱惑为何物以及其后的禅机,才有进一步参悟的可能。”“高僧......长短师傅仍是未能正面解答在下的疑惑,济公有言在先,无论出于何目的,既有此行为,便是学他却入得魔道而已。”“然也,那么......小僧就一定是在学济公么?”
“有意思,有其果,却无其因?”“本心不同,结果自然有别。”“那么,请教师傅本心。”“无他,贪图享乐而已。”
崔元亨听到这个答案,情理之外,却是他意料之中。
“师傅倒是实诚。”“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破戒只因破戒有破戒的好,贫僧也想借此机会试探,若是像贫僧这样怀着贪杯嘴馋的心,去行和济公一样的事,因果是否有改。”
“师傅此言差矣~”崔元亨爽朗地笑道,“这句便是诳语了。”
长短默默看着他,然后笑了出来,“施主明鉴,欲望难填,苦行难修,倒不如率性而为。想要克制的贫僧是贫僧,想要品尝美食的贫僧也是贫僧,本心下人是不会撒谎的,而贫僧的本心么......看来与戒律无缘。比起精研佛学,武道的魅力对贫僧而言却略胜一筹,说不得,贫僧以酒肉补身气神,总好过开水白菜。”他看着靠在桌边的大梢子棍说道。
说罢举起杯子,坦然一笑。
崔元亨也举起了杯子,二人碰杯,一饮而尽,随后痛快地砸在桌上。
“那么,死猪不怕开水烫,施主还要辩论吗?”“敬谢不敏。”
片刻无话,两个人都憋不住笑意敞开大笑。
两个没下限的问题,换来两个没下限的答案。
惺惺相惜,畅所欲言。
这时,二人拿起筷子,眼珠前一刻盯着筷子,后一刻看着对方的脸,不需要发令,默契地,二人同时下筷子。
一个猥琐的僧人,一个潇洒的道士,满桌酒肉,狼吞虎咽,何其壮观。
食量,也是内功的体现。
两炷香时间后,桌面早已经风卷残云,只剩下片许汤水。长短拍着肚皮道:“酒足饭饱,志得意满啊。”“少林洗髓经,真乃名不虚传。”崔元亨为了形象忍着饱嗝道,“施主却不认为是易筋经?”
崔元亨笑了笑,指着长短鼓鼓的肚皮道:“听闻修习易筋经者,食千石不撑,饮百杯不倒,虽是夸大,但其保持体内平衡的功效,确实神妙,相比下洗髓经更注重锤炼身体筋骨,二者都是少林寺镇寺之宝,无高下之分。在下拙见,长短师傅应该更得意于外功吧。”
长短微微一笑,肚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下去,说道:“好眼光。”
崔元亨一挑眉,“竟是......”“哈哈,不念佛经,不参禅理,贫僧余下的时光,倒都耗在习武上面了。然而话又说回来,施主......甘拜下风。”长短望着崔元亨始终不曾变化的体态说道,崔元亨抱拳谦虚道:“内家功夫而已,只可强身健体,对敌无用。”
“过谦则傲,崔施主太极内功已大成了。”长短说道,随后站起身,率先走了出去,大酒楼都是先付账,崔元亨稍稍心疼一下盘缠,跟了上去。
已经是申时,走在街上,长短和尚喷着酒气问道:“言归正传,比试也完了,施主不在山上安心准备明年鸿鹄会,却在此作甚?”崔元亨歪头玩味地一笑,“与长短师傅一个理由。”
长短打了个酒嗝,“施主也是被赶出来了?”
崔元亨饶是轻功绝佳,也差点一个趔趄。“你是说......”“贫僧破戒太多,除了色戒杀戒以外无一不破,寺里再也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贫僧的师父又是......自然喽。”长短摊开手说道,崔元亨努了努嘴,“在下还以为你也是云游历练而来......”“哈哈,也有这层意思在,至于鸿鹄会各位前辈会不会愿意提名贫僧,全凭缘分吧。”
崔元亨说道:“长短师傅如此功力,何患提名?”“此言差矣~功力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在江湖的名声与功绩,换言之,影响力决定了那些二十五之下的豪客们能否角逐状元宝座。状元风光无量不提,实质性的好处便是门派能发扬光大啊。”
崔元亨掸了掸袖子,“你我还需在意门派发扬光大么?”长短笑道:“虽谈不上雪中送炭,谁人又会介意锦上添花呢?”“但,最重要的是......”
“证明自己。”“拿到赏金。”
两个人异口异声,然后都是略带不屑地看着对方。
“你认真的?”
随后就是异口同声,二人又是噗嗤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