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半时辰后,大街上走着一位儒雅的相公,身着崭新的锦绣服,腰配八宝香囊,挂一把精钢长剑,走在行人路,好不潇洒。
偶尔有江湖人眼尖,在那日抓捕时见过,认出崔元亨,便向他攀谈道:“崔道长,久违。”
崔元亨随即还礼,然而婉言拒绝了所有结交的邀请,一路走到了府署门前。
说来也巧,当班的两个衙役正是当天押着淫贼徐曾进堂的那两个,是以认得崔元亨这张脸。
“这不是道长吗?”其中一个衙役说道,他是个有计量的人,俗话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江湖人往府署走,定是有些要紧的,却不敢怠慢以免误了知府大人的事情,或是惹得这些豪客不快。
崔元亨点头,抱拳见礼道:“二位许久未见。在下今日有事求见知府大人,烦请二位通报,在下在此等候。”
另外一人大咧咧伸手道:“小子,不懂规矩?”之前的衙役一个劲的使眼色,他却没有注意,直到手里握住光滑的碎银子,才满意地笑了一声,拉着同伴转进朱红大门内通报。
走在路上,先前的衙役急得跺脚道:“你啊你,要钱不要命。”后者奇道:“怕什么?那道士又不凶神恶煞的,一看就是老实人。”
“唉,老实人也不是谁都能榨油水的,上次知府大人让他去抓人,现在来的就他一个,不见那秃驴,肯定是把人扣住了,过来和咱家知府打商量。”
另外那个算是听明白了,“合着现在知府大人还得把他当座上客?”
同伴点点头,“你当呐~所以现在敢敲他一笔,回头人家找你算账,哭都没处哭去。”
那衙役顿时慌了,问道:“那咋办,把银子送回去?”前者摆摆手,“来不及了,兴许让他见到知府,人家一高兴就把你忘了,所以啊,赶紧的。”
同伴不等他说完,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进去通报。
内堂,知府的桌子上公务文案堆得老高,却不见他办公的踪影。
很简单,还是那个取舍。
不办公,自然是因为有比公务更重要的事,或是人。
内厅,这里除了心腹无人可进。张爷站在下首,等待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知府的训话。
“确实死了?”知府问道,张爷拱手道:“千真万确,就因为坏了规矩,刀客那厮差点跟我翻脸。”
知府用茶盖绕着茶杯,半晌不曾说话,张爷就在那直挺挺地站着,等待对方的下一句话。
“刀客......刀客......”知府喃喃道,抬起眼皮看着张爷,“百面优伶......是我让你去办的吗?”
张爷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他斟酌着自己的答案。
“......是我自己去办的,因为......他坏了我生意,所以要除掉。”
知府摇着手指,“诺诺诺......不对,是我让你去办的。”
张爷脖子稍稍前伸,大惑不解。
知府的手指,向上面指了指。
张爷明白了,点头道:“是,是知府大人惩恶除奸。”
下面人自发的,与上面无关。
再明显的谎话,不说不行。
这,也是规矩。
张爷在盘算着,他知道自己正处在一个关键的阶段,选对了,他就能飞黄腾达,从此摆脱草莽;
至于选错了......
他抖了一下,不再去想另一个后果。
嘴唇蠕动许久,他没有退下,反而深吸一口气,壮着胆说道:“刀客的事情,有些问题......”
知府放下手指,问道:“什么问题?”
张爷道:“虽说入了伙,事情也办得十分利落,但他的身份我还没查出来...”
知府扶着额头道:“你查不出底细?”
“是。”张爷回答道,“从跟他接触起到现在半个多月,所有能打听到的客商和接单的都没有听说过这个人。除非......他也曾经为上面办过事。”
知府没有回话,任由他说下去。
“我等平民实在难以查出更高层的消息,不知可否劳驾知府大人过问......?”
良久的沉默后,知府轻声道:“小张。”
“是。”
“......知道为什么我要除掉优伶?”
张爷思考了一下,恭敬地回答道:“他知道了不该他知道的事。”
知府点点头,继续说道:“那除掉他,不是应该派......该知道这件事的人去吗?”
张爷的冷汗彻底流了出来,不敢应声。
知府最后问道:“这么机密的事,你交给一个新人去处理,而且底细不明?”
张爷噗通一声跪下,颤声道:“大人,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现,现在就把他抹掉!”
“晚了。”
知府冷峻地说道,“怎么抹?本来生意的人手就不足,最关键的两个位置都死了,你还想再添一个?你让剩余的人怎么看?”
张爷抬头,眼睛因为惶恐而睁大,“这......”
“现在他不能死,”知府说道,“至少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件事,本官自己处理。”
张爷此刻磕头道:“知府大人息怒,请再给老儿一个机会,决不让您失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扣门声,知府问道:“何事?”
门外人回应:“禀大人,方才看门回报,府署外有一道士求见,正是您交代过的那一个。”
“哦?”知府略感惊讶,“优伶已死,他又来做什么?”说罢转头看向张爷。
张爷斩钉截铁道:“死了,一定的。”
知府扶着下巴,思索片刻道:“还是让他在前厅等候,不要怠慢。”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