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
哐——!
沉重而有力的响声,两段白蜡木被两股巨大的力道催动撞击在一起,梢子棍和长戟僵持不下,一旁的崔元亨趁机把刀客拖到旁边。
妈的。
此刻,刀客在心里真正骂道。
然后他看见崔元亨的神色。
“对不住,在下还有疑问要他解答,不能让你杀他...但朋友之间,定能谅解,对吧?”
崔元亨说得很诚恳,仿佛二人相识已久。
妈的,臭小子。
刀客又骂了一遍。
长短拼尽全力,大喝一声,架开优伶的长戟。握着棍子的手臂酸麻而颤抖,他咽了口吐沫,“果然是压箱底啊......”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猜对了反而是运气不佳。
“阿弥陀佛,百施主,还望束手就擒。”优伶看着他口诵佛号道。‘项羽’傲然道:“破釜沉舟而已!”
人群里不少人认出他,惊讶道:“是小济公!?”随后注意到拖走刀客的道士,“风云麒麟?!”
长短一点也不享受备受瞩目的感觉,很简单,自己输了本身不要紧,少林的名头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他倒不是很在意个人名声,可师门却是另一回事。
揉了揉还在发酸的手臂,长短不禁疑惑优伶那看似弱不禁风的竹竿身体,哪来如此庞大的力量?
不是谦虚,贫僧真没把握啊......
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双手握住长棍,左手五分,右手八分,长短进步,甩动棍梢,在离心力作用下短棍挟带着刚中带柔的大力打向优伶。
优伶竖起长戟格挡,然而铁链顺势缠绕在戟杆上,梢子顺着力道直接扫向太阳穴,优伶忙低头躲过,长短随即以身体为轴,转身又一个反手斜扫。
梢子棍在杠杆原理下能发挥出的力道大得惊人,优伶也是一戟扫过,戟头撞在短棍上,硬碰硬对决下,几乎拿捏不住长戟,连退几步方才站定,而且因为腿伤还承受不住压力,不由得一个趔趄。
众人见到,都是采声雷动。
长短丝毫不大意,稳扎稳打,没有大开大合地舞动棍子,反而是严谨有度地踱步,双手坚定地摆动棍梢,每次进攻动作幅度都很小,以便防备任何凌厉的反击。
这样拖字诀的打法对于优伶十分不易,脚伤迫使他反守为攻,然而长戟比起梢子棍还是重上一些,舞动的速度远不及之,再加上力量上讨不到便宜,渐渐地优伶挥舞的频率放慢,长短感受到的力道也变小了。
“小心欺敌!”崔元亨半拉半就着刀客同时对长短喊道,后者似乎没听进去,反而一改策略,用右手握住了前端的短棍......
尔后,佛怒。
长棍一侧成为了被甩动的对象,即使远在外围的人都不禁向后退去,这样的甩动决不能即收即停,更不可单独以胳膊用力,否则伤及自身。必须全身使劲,腰眼发力脚步腾挪,发挥出的力道便不可阻挡。
可是......
“可是,破绽也随之变多了。”崔元亨不无担心地念道,此刻他已经放开刀客,后者识趣地当作自己真的失败,站在人群里说道:“哈哈,我可看不出来。”“哦?”“长短和尚这么机灵的人,没点小动作才不正常。”
很会识人呢。
崔元亨看着在那里心疼斗笠的刀客,方才经历的生死全不被他放在眼里,察觉到崔元亨的视线,他抬眼对视笑了一笑。
转头,崔元亨全神贯注地继续观看打斗。
背后,一个人影悄悄从身后递给刀客一张纸条。他不动声色地反手捏住,扫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钻山鼠,武馆,除。
刀客伸出舌头,仿佛吃零嘴一般地把纸条扔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抱怨道:“这主顾真是贪心啊......妈的,必须加钱。”然后咕咚咽了下去。
再看打斗的二人,优伶左腿进步猛然刺出,抢到长短的左身位,用长戟的空当别住了长棍,一路向前捅去,直指长短脖颈。
谁知长短根本没有停顿地左手握住短棍,从优伶双手的空隙间穿插,用棍尖击中了他的下巴。
优伶要害受到了沉重一击,脑干在头骨内不断摇晃,脑震荡无法阻止,一下子失去了对重心的控制,整个人的平衡难以维持。
长短没有立刻追击,反而趁机后退半步大喝一声,跳到半空一个翻身,长棍自下而上转了一周之后砸向优伶。这一招避无可避,优伶凭着稍微缓过来的一点力气举起长戟硬抗。
随着巨大的声响,两把长兵器撞击在一起,磅礴的内力透过双臂传导优伶全身,震动着五脏六腑,猛然他噗地一声吐出淤血,显然已经被震出内伤。
当所有人注视着优伶时,有些人低头看他的脚边,石砖的地面竟然凹陷数寸,裂缝顺着脚边蔓延,延伸出两朵变样的花朵。
最终,几百个人影瞬间在瞳孔内闪过,优伶挣扎着依靠在戟杆上,然后倒了下去,没站起来。
一阵寂静过后,人群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
长短拄着长棍,在那里喘着粗气,摸着流血的脖子。
崔元亨走过来假意拍着他的背欢庆,实则搀扶住他道:“没大碍?”“......他收手了。”
那一刻,长戟,其实还可以刺的更深。
“在下看见了。”“若是他不撤手,胜负仍未可知......”崔元亨注视着白益走到广场中央准备发言,小声对长短说道:“在下准备施压,把人带回武馆,若是让所有人开大会不利于问出情报,三人成虎,有人刻意煽动的话就保不住他了。”
崔元亨的目光,直直盯着在那里看风景的刀客。
长短会意点了点头,盘坐在一旁闭目调息。
实在不行,凭着门派的名头压所有人一头,也不得不亲自问他个清楚。
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想法,也是同样地打算自己唱白脸。
白益站到优伶身边,蹲下确认他已经昏迷后,起身冲四方抱拳,朗声道:“列位请了!百面优伶,现已伏诛!”
一言完毕,又是震天价的喝彩。白益示意人群安静,继续道:“此人行事颠倒,孤僻乖张,逝者之外,还在追捕过程中伤了许多咱们山东好汉,所以,此事决不能草草了之!”
“对!”“白馆主说得好!”“必须水落石出!”“查他们个底掉!”
人们不愿意相信,是一个完全失心疯的人遛了他们半个月;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人背后有隐情;他们特别愿意相信,这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干的。
这时崔元亨刚想上前一步,劝所有人将优伶留在白家武馆,白益便开口道:“白某不才,各位信我吗?”略一停顿后,底下都是轰然答应道:“信!”白益欣慰地一笑,平坦手掌冲向僧道那边,“诸位也看见了,恶有恶报,小济公和风云麒麟也正在鄙舍暂歇,是以擒住这厮。在二位的名头下,白某一是一二是二,定会问出百面优伶背后主使,还各位个公道!”
顿时眼光都集中在二人身上,所谓拳怕少壮,二人又是自幼学习天底下最精湛的武艺,说他们就是江湖上最能打的一群都不会有人有意见。
再加上响当当的名号,就差在脸上写下“快来结交我”五个大字了,众人忙不迭地过来套近乎,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白益使个眼色,几个弟子连忙恭敬地请二位回府暂歇,分开人群挤出一条窄道。
崔元亨和长短拿出面谱脸式的笑容,向着众人寒暄客套话,然后光头凑到道士耳旁小声道:“这点机会还不放过来抬一把自己声势,贫僧怎么看白馆主也不像要金盆洗手啊。”
崔元亨回头看着四五个人将百面优伶五花大绑,抬走跟着队伍,不时有人冲他扔去石子或是杂物,打在身上毫无反应。
脸上,似乎有隐约的泪珠。
“白馆主一直仗义,此刻锦上添花又如何?”道士说道,尽管看着优伶的表情使得话语有些言不由衷。
“贫僧不想扫兴,只是,大家高兴地太早了。”
崔元亨想起王麻子,想起钻山鼠,想起优伶的唱词。
叹口气,他说:“顺其自然吧。”
长短抹着脖子哂笑,“是啊,亦复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