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火焰,陆何愁不由得抓住心口,他觉得似乎哪里很烫。
一会之后,陆何愁身上才彻底烘干,抬头时,师傅师兄已经过上了招。
师父手里提一把木剑,虽然是木剑,但挥舞起来虎虎生风,古时使剑者的长剑一般要倒握,背于手臂外侧,长度至耳根合适。
海鲲冥一米七五的身高,手中长剑却约有快三尺(90厘米),再加上他的臂展,使得海一粟难以接近。
海一粟这边则是空着一双手,赤裸上身同师父游斗,浑身已经大汗淋漓,出手间拳掌指爪,花样频出,不时还会试图以腿踢打破防守。
陆何愁于是站在一边,仔细观看。
按理说剑法都讲究一个快字,招式间不容发,可师父使剑却是稳如泰山,出招防多攻少。海一粟多次进逼,师父就横剑于身前,招式虽然简单朴素,可后招变化层出不穷。海一粟再要向里,不论用什么手段进攻,都非得挨上一下。
偶尔间海鲲冥一剑进攻,速度虽然不快,但就如同山岳般稳定难以动摇,力道十足,又让徒弟头疼不已。
海一粟的武功似乎不拘泥固定的套路,拳掌腿肘,指爪膝盖无一不用,然而一招一式行云流水,连贯舒畅,出招迅捷而有力,防守则轻柔而灵活。
有几次他的手搭在木剑上,师父的剑就险些被他在转身撤手下带歪了。而二人进退之间动如波涛,定如磐石,陆何愁虽然不通武功,难以看出个究竟,却也渐渐明白自己师门名字的由来了。
此时师父一撤剑,海一粟跟着收手,气喘吁吁,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陆何愁旁边,说道:“咋样,明白为啥叫山水门了?我跟你说,咱们门派八百年前......”
“去一边去,又没憋好屁,编个故事逗师弟啊?咱们门派总共还不到百年,你一口气跑回五代十国了。”师父走过来,又是一巴掌拍在海一粟脑袋上。
“何愁,你听好,为师今天给你讲讲门派的由来。你祖师爷,也就是我师父,在元末时期闯荡江湖,后来被仇家追杀逃到秦岭,找到了咱们现在这片地方。他观山感水,从这山水间创出了一套武学,潜心修炼,直到我朝建立多年才再次游历。后来收了我这个弟子,创立山水门。”
“所以说咱们门派穷酸的紧,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劈了啪啦一顿之后,师父放下捂着脑袋的海一粟继续说道:“山水门的武功心法,分为两套,刚才我用的叫崎岖山,你师兄用的叫沧浪水。这两套功夫接下来你都要修习,一段时间后我再看哪一套更适合你,至于招式,那得几年后再说了。”
陆何愁有些疑惑,问道:“那是不是我最终只能练一套呢?”师父摆了摆手,“要是这样,我自己还怎么教你两套啊?之所以让你先选一套加紧练,是为了打下根基,方便日后与另一套相辅相成。如果两套同时修炼,不仅进境缓慢,还容易互相干扰,既不灵活又不端正,那才麻烦呢。”
“像你师兄性子洒脱,就比较适合沧浪水,不过刚才你也看见了,他的功力足够,所以崎岖山他也有修行。像我就适合崎岖山,所以山为重水为轻,二者一定会有一个先后轻重。山水门武功厉害之处,就在于定如山动如水,出招有山之沉重威严,水之灵活多变;防守有山之坚硬挺拔,水之巧妙悠长。二者刚柔并济,相辅相成时又能来回切换,敌人顾此失彼无法招架。”
海鲲冥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环顾这一片山水天地,良久后说出来一句话:
“山水之间,天地之中,心有所定,身有所行。”
海鲲冥一字一句郑重其事,一旁的海一粟却稍稍皱眉。
“这十六字是山水门的总纲,慢慢参悟吧。”
随即他大笑三声,似乎说不出的畅快。
海一粟听着这句话,咬在嘴里重复了几遍。
陆何愁望了望四周,还是有些懵懂。
“好了,事不宜迟,咱们就开始练基本功吧,先扎马步练下盘,再学游泳下水练呼吸,事情多着呢。”
收起笑容,海鲲冥摆出了严厉的模样。
陆何愁咽了口吐沫,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训练。
练下盘,稳扎马步,尾闾前,命门曲,丹田收纳,胸膛挥发。
不动者动人,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静者,为山。
练呼吸,入水而动,非无气不得出,尔后拆招于池底,缓者疾,短者长,事半功倍。
大争者不争,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动者,为水。
练武最忌讳三心二意,严师出高徒,绝不是空口白话。
一天下来,陆何愁真的是精疲力竭,师父操练人一点都不留情,此时他饥肠辘辘,就等着开饭了,可左等右等,也没见到师傅师兄喊他开饭。
无奈之下,他去敲了敲师兄的门,海一粟刚一开门就一拍脑袋,从屋里给他拿了两个大饼出来。
两个月的奔波下,陆何愁已经不再是娇生惯养的小王爷了,抓起饼就啃,吃得那是津津有味。
海一粟一边看他吃,一边摆出一张悲伤的脸对他说:“师弟啊,今天我能救济你,明天开始这日子你就得想辙了,咱来的路上不途径过几个村庄么?”
陆何愁嘴里含着饼点头,“呜呜!”
在这秦岭之中人们也能顽强的活下去,当真是令人惊叹,给陆何愁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每天练完功之后记得赶紧去找活干赚俩铜板,最好能像我去帮忙耕地这样找个长期的活干,或者干脆进山打猎,要不真的是没的吃啊。另外就是咱也不会一年四季都在这过。从入冬道初春,咱们都要到陕南一带有人烟的地方过活,到时候就能在城里玩玩了。好在陕西风土人情都好,不担心你被拐了。”
最开始陆何愁还以为师兄又在拿他开玩笑了,可当他问完师父时感受到一阵绝望,按师傅的原话来说,耕作打猎同样能很好地操练身体,习武之人就算内力充沛也得足够强壮才能发挥作用。
再说,这也是帮你积累与人打交道的能力,培养心性。
所以为了吃饭阿不,为了变强,努力吧。
当师傅的房门关上时,陆何愁呆呆的站在门前,师兄走过来对他说:“加油吧,我也这么过来的,好歹你负责自己就行了,当年我连臭老头的份都得忙活,那会还没你大啊。幸好这边都认识我了,回头我帮你说道说道,人家看你是孩子,也不会真让你干多少活的。”
说罢走进了屋里,陆何愁跟着一瘸一拐跟了进去。
说好的除了变强不想别的呢!
我现在只担心会不会饿死啊......
跟着师兄刷完宝,疲惫的他走入屋内,除下衣物睡下。
陆何愁清楚地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无比艰难,因此必须充分休息,然而......
秦岭潮湿的暖风透过窗户的栅栏吹进屋内,陆何愁思考着,并非是生计问题,而是回忆起两个月以来的种种。
太快了,快的就像是梦。
只是,这梦醒不来。
十岁的孩子,被迫去理解什么叫“没了”。
锦衣玉食,没了。
悠然安逸,没了。
人,没了。
记忆里的发生了,埋下去,也有浮上来的时候。
自己,只剩自己。
海一粟忽然被吵醒,背后传来呜咽声。
其实也是梦,两个月一老一少变花样耍宝,希望梦能长一点。
该醒的终归要醒。
海一粟悄声说道:“你还剩我们。”
他稍稍安心了,按着老头的话来说,能哭出来就是好事。
还剩......
十岁的孩子嚎啕大哭,嘹亮的嗓音惊起林间子规,飞动间枯枝落地,鸣啼昏暗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