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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死讯

无相风云录 馥抒 4394 2021-12-01 10:54

  一屡光白从天际泛出,渗进黑暗之中,夜黑便如一团稀释的浓墨,越来越透,越来越明,终于大亮。

  太阳从天际升起。

  杨青峰虽是脑中早已清醒,却自依旧呆立如痴,光茫耀于眼中,方始举目四看,见自己置身在一处稍凹平坦之处,足下隐隐有先前田园农夫的耕种之迹,此时却是荒芜无有田禾,只生着些杂乱的野草,也已几近枯萎,四围俱是一片空旷,只在约有五十步之外,生着一株粗树,虽时近秋分,依是枝叶不落,想是先前农人故意留了此木所生,要在田园劳作之际,在树荫之下稍作小憩。

  杨青峰回思昨夜与人所说,只差一句便露了心中所隐之事,后怕不已,此时也不知那人去了没有,四围俱是空旷无人,这人要在,便是在这树上,当下恭声叫道:“前辈还在吗?”一连叫了两声,不听人应声,心想那人定是走了,将身行去树下,抬首而望,见那树上一枝桠杈断折,枝上树叶尚自新鲜毫不萎顿,定是如自己心中所思,昨晚那人便是身在此树之上,与自己说话。这人竟似对自己知之甚详,竟知的我在辽东与兴元国师交手之事,这人却是何人?

  杨青峰寻思再三,心中猜不出这人来历,却在心中又自起一急切之念,心思如今当务之急,是要救了花彤之身,却这左胸之上所缚少林宝经,亦应尽早送去少林寺中才好,中原不同于辽东之地,是江湖武林的集盛之处,人多眼广鱼龙杂混,如是为人探知了此事,定然又要引起轩然之波,尚幸此回武当,便可顺道去少林拜访,将此宝经还于少林供奉。如此心思,却又不觉哎呀一声轻叹,心想,我先前已自应了左金王,只以自己之身以换花彤,却如今又有了要将宝经送还少林的迫人之急,这一允诺只怕是要失信于他,却花彤又不得不救,如今只有先探询得了花彤之实,伺机救了她身,将宝经送还少林之后,再来向左金王赎罪,承兑先前自己所说之言。

  杨青峰心中计议已定,寻了一条大路,将身站在路中,却自茫然,不知该向何处行走,为今只有先寻至左金王之处,方能探得花彤消息,却左金王在于何地,也是不知,为今心中存了他念,不敢便即以自己之身以换花彤,尚有要先奉了宝经还于少林之心,如是贸然向人探询左金王所处,只怕为人所疑,识了自己身份,反为不妙。心中踌躇,不知该做如何,那眼目四处游走,正在犹豫不决,忽地便见远远路道尽处,隐隐似有许多人影,正向此处行来。

  杨青峰不敢将身呆在路中,忙在路边一处茂草之中隐了身影。

  过了一时,只听脚步声乱响,显是那一行人行了近前,人声嘈杂。杨青峰从草间屏息向外一看,心中不由吃了一惊,只见这一行人有七八人之多,有的身着普通寻常百姓衣衫,有的却着十三家七十二营中人装束,却行在一起,神色十分亲热,想必尽是十三家七十二营中人,只不知他等是横天王属下,还是左金王属下,抑或其他,杨青峰心中存了疑问,忙聚集了精神去听他等所说话语。

  只听一人道:“天王派我等去寻杨少侠,不知寻得到寻不到,以天王之猜,少侠定是将身去了左金王之处,要以身去换那一个小丫头,我等需是加快步行,到左金王处探明了讯息,尽快报于天王知道,左金王昨夜与我混天营翻脸成仇,如今我等只能以寻常百姓之身前去哨探,你等且在栖凤岭下的山神庙里等候,以做接应。”

  杨青峰听这话语,心中瞬时明了,这几人是横天王派了出去寻找自己的庄丁,横天王已料自己要去左金王处以身换花彤,只怕自己为左金王所害,是以急急便要派这几人去探听讯息。心中不由大是感激,却也不能将身便即出去与他等见面,如是身出,定要为众人劝了回去横天王的细柳庄,怎能救得了花彤?”心中正在寻思,只见那几人足下加速,显是刚刚那一个人所说,他等心中起了焦急。

  杨青峰重将身来到路中,已是望不见那几人身影,心中想了一想,寻思我今既已见着他等前去左金王处行路之向,且沿了这一路行了下去,听他等所说,内中数人要在栖凤岭下的山神庙接应,这一地定是离左金王所处不远,我只向人打探得栖凤岭所在,便可寻得见左金王。

  杨青峰当下沿了众人所去之路,向下便走,奈何一夜未曾歇身,肚中不曾入物,腿脚奄奄无力,捱了一程,实是再难抬脚,眼目四下搜寻,不见得有人家,折了一段树枝撑在手中,又捱一时,远远见偏离大路的一隅,隐得有数处房屋。

  杨青峰心下欢喜,将身撑去房外,一连叫了数声有人在吗?只不见人应,却见那房屋院门洞开。杨青峰心下疑惑,细细一看,心中释然,只见门前杂草丛生,并不见有人行之迹,想是这屋中之人早是去的久了,再不曾住人。一连去了数家,尽是如此,杨青峰自思此地离横天王所处不远,在十三家七十二营周近,定然有官军至这一带征剿,这一地的农民不得已弃了家园,逃命去了。也不知这屋中可否存得有可食充饥之物?虽是不得人允,便擅入门户,有失江湖道义,却此时亦是无法。杨青峰捱进一家屋中,心中透凉,只见屋内散乱,便如是被人洗劫了一般,不要说寻得食物,那厨下便连锅也被人端了去了,只落得个塌了半边黑漆空洞的灶台。

  杨青峰心中空落,余下几家房屋也懒的去找,寻思这一屋便是如此,其余定也无有存物,欲要再行捱了身子出去上路,却是身中再无一点气力。当下将身瘫坐在屋前一块乱石之上,稍稍歇了一歇,捡了一只去了半边的破碗,就在脚边的井中舀了半碗水喝了,撑起身子便要上路,却听得屋后似有轻轻‘嚓’的一声,杨青峰也不在意,却一连又又数声,嚓——,嚓——,嚓——。

  定是有人!

  杨青峰来了精神,将身折去屋后,只见一人拖着半截身子半伏在地上,手中拿一把断了柄的小锄,正在乱草之中一锄一锄的挖着什么东西,刚才那嚓嚓的声音,便是这锄头挖地的声音。杨青峰忙毕恭毕敬的施了一礼,道:“在下有礼了。”那人头也不抬,杨青峰只道他未曾听见,又道:“在下……”,话语未曾说完,只听那人怒道:“杀也杀完了,抢也抢光了,只剩我一人,你要杀便杀,啰嗦个啥?”

  杨青峰一愣,心知这人是心有误会,忙道:“大哥,在下是过路之人,只是想向大哥求教行走之路,顺便向大哥讨一些吃物充饥。”

  杨青峰话语出口,立时便是后悔,心想眼前如此情形,我却开口向他讨要吃物,岂不是令他为难?如是他尚存的有三两口果腹之物,听我之求,生了怜惜之心,给了我,岂不我形强盗恶匪一般强抢又有何区别?

  果见那人抬了头,杨青峰又是一愣,只见这人面上污垢覆面,不知已有多少日未曾洗脸,已难分辩清面目五官,他稍稍将半伏在地的上身仰了仰,伸手抓了一把白白细细的物事丢在杨青峰脚边,原来是一把草根,道:“如要充饥,这里只有这个了。”

  原来他拿了那锄头掘地便是在寻挖草根。

  杨青峰先前与朱辉卓在长白山上也曾过过缺食断炊的日子,不过杨青峰却是去射猎野物,却不曾想在地上挖食草根,想是这一地已是实在无物了。

  杨青峰不想拂了那人好意,抓了数根草根在手,又道:“在下还要向大哥求教一事,从此地去栖凤岭,该是如何行走?”

  那人听问,忽地抬头来看杨青峰,虽面上神色为脏污所盖不见,那眼中所露分明便是惊慌。只在一瞬,忙自底了头,不声不响,只以断锄掘地。

  杨青峰心思他定是为人所吓,不敢随便开口,又或那栖凤岭隐得有极是厉害关系,不敢随便口说,以免惹祸上身。既是他不愿说,便是有为难之处,杨青峰不能强人所难,再施一礼,道:“多谢大哥送我充饥饱腹之物,在下告辞。”手中拿了草根,走了数步,只听身后那人道:“有岭便有山,向着山走便是。”

  那人始终只拖着下半身半伏于地,想是腿脚不便。杨青峰听在耳中,心思这人不敢明言指路与我,却说有岭便有山,这一带尽是起伏丘陵,不见得有山,我只需按他所说寻着这周近有山之处,便必是栖凤岭。将身去至高处,拿眼去看,隐隐见只在正前方远处,有一高起绵延,似是一道山脊,虽是心下不敢确定,却也别无它选。将身回至路中,一边向刚刚所望之处行走,一边将手中草根入在口中来嚼,只觉苦涩粗糙,极是难咽,心中不由又起一阵悲忧,这一地农家人尽屋空,仅余这一个便连乞丐也不如之人,只以草根充饥活命,当真是悲苦无尽,想是官军与十三家七十二营争战,连累这周近百姓受苦。先前在关外,眼见满人势强,掳掠汉人百姓,心中所起只有无尽愤怒,如今在这关内中原,却是汉人自与汉人拼杀,杨青峰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该做如何之想,只觉一股无尽的隐忧沉亘心底,难是消逝。

  杨青峰咽了草根充饥,腿上起了一些气力,行走较先前快了许多,那先前所见高起之处渐渐现了眼前,果是一座不大不高的山岭。虽是眼见,却总也到不了山下,紧走慢走,看看天黑,杨青峰记着混天营一行人所说话语,要在栖凤岭下的山神庙汇合,拿眼在山脚之下搜寻,费了许多气力,方始见树木掩隐之间露一檐飞角。虽天色渐暗,足下不敢停顿,寻思这山便如真是栖凤岭,山脚林木间所露那一檐飞角定然便是山神庙,混天营横天王派了去左金王营中寻找自己之人今晚定然要在庙中会合,我欲去左金王处探听花彤消息,这几人去左金王处所探,定然也有许多讯息,我且隐在暗中听上一听,且看如何。

  杨青峰在暗黑中行至山脚之下,远远轻手轻脚摸去那一处露了檐角的屋后,不见屋中有灯,便在近檐的一株树后隐了身,待了一时,不见动静,寻思莫不是我走错了方向,这一山不是栖凤岭,又或这屋不是山神庙?正在心中焦急,却听屋中有了声音,道:“怎地他们还不回来?莫不是兄弟们去探,为左金王知了,将他们都扣起来了吗?”

  杨青峰一听此语,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心想这一山是栖凤岭已是确然,这一处房屋是山神庙也是无错,这几人便是去探询消息在山神庙中接应的混天营的兄弟。心中不由也自忧心起来,只怕那去左金王处探听讯息之人果如是说为左金王知了,他等终是为了我,如是如此,自己心中怎能安然?只听另一声道:“别急,再等上一等。”

  又过个多时辰,依是不见人回,屋中之人声言又起,俱是心忧之说,杨青峰隐身屋外,心中之急却是比屋中之人多了何止百倍千倍。

  众人心急,也自无奈,又过许多时,忽听门声响,杨青峰见不的屋中情形,也不知是屋中之人出外开门抑或其它,却听屋中一声说道:“怎地才回,让兄弟们等的好是心焦。”杨青峰方是心知是那去左金王处探听讯息之人回来了。忙支了耳朵去听,只听一声急急道:“快走快走,赶紧回庄。”却有另一声道:“一整天都不见急,这一回来便催快走,夜深天黑的,能快走的了吗?”这一声显是留在山神庙中接应之人所说。那一声忙道:“不要贫嘴,地蛟营出了大事了,左金王被人杀死了,得赶紧回去向天王报了知道。”只这一语所出,屋中再听不见人出言,立时脚步声起,匆匆出了屋门,一霎时便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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