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守的一角,清晨淡淡柔和而温暖的阳光流水般的倾泄而下,就如那淡然悠闲的时光。时光苒荏,却已人世全非,沧海桑田。
气氛忽然如结冰一样凝重,空气似乎凝滞了。
天还是这么蓝,太阳还是这么灿烂,但阿幡与几位武士还是感觉冷。冷得入骨,冷得大气都不敢出。冷得背脊发冷。
毛毛居然还能平静地吃饭。
一只精灵般的五色小鸟在空中飞舞,不知怎么的,它舞得越美,紫姬越忧伤。她的目光顺着小鸟默默追逐着,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寂寞美丽的女人,在自由的飞翔。
她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是时候了。”良久,毛毛收回目光,吃完最后一口稀饭,放下碗,平静地说:“该结束了吧。”
马脸吃相很难看,他不是在吃,而是在“扫”,扫得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此刻正在擦嘴,闻言点点头:“好吧。该来的总会来,是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
“我和他要去了结一点事情。”毛毛转头对紫姬、阿幡等人说。
“什么事?”紫姬等人齐声说,阿幡更是握住了刀柄:“要不要我们帮忙?”
“不用。”毛毛严肃地说:“这是我们明国人之间的私事,请你们不要插手。”
众人齐答应一声。紫姬一脸关切,却还是理解地点点头。她明白,对于一个剑客来说,荣誉比生命还重要。
毛毛起身,与众人告辞,在紫姬身边停了一下,温柔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想一眼永远记住她的模样。
紫姬也温柔地看着他,两人想视一笑,毛毛忽然说:“如果我能回来,你能不能给我一把钥匙?”
“嗯。”紫姬说:“你想要那里的钥匙?”
“当然是你房间的钥匙。”
“唔。”紫姬脸红了红:“你为什么现在忽然想到?”她说:“我会给你的,不过,我希望你现在认真对付这个人,其他的事情都不要想。”
毛毛说:“我忽然想听到一串钥匙晃动的声音。”他说:“我忽然想到终于有人在等待,想到还有梦,忽然有一种想回家的冲动。”
紫姬仰起脸看着他,坚守地说:“我会等你的。”
“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不要为我报仇,也不要等我。”毛毛压低声音说:“你就随便找个男人嫁了。”
说完,他忽然放声大笑,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的目标是奥之山,山巅。
马脸缓缓起身,跟了出去,临出去的时候,还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紫姬一眼。紫姬感觉就似又被噬了一下。马脸依然面不改色心不跳,依然恬不知耻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那脸皮的厚度,真难在地球上找到另外一个物种可以与之比拟。
紫姬的心脏几乎收缩。
因为她看出来这个人心理素质极好——这样的人出剑的时机也一定把握的很好。而且出手的时候一定又狠又准,一定不会留余地。
她心中的那种不祥的预感更强烈,手心忽然出了汗。
阿幡呆了呆,问:“夫人,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不要,刚才毛毛不是已经说了吗?任何人不要打扰他们。”紫姬摇摇头:“而且,我在他身边,他还会分心。”她叹了一口气:“如果我在场,马脸就会利用我来扰乱毛毛的心智。高手相争,是一点也不能分心的,只要有一点点,就意味着死亡。”
阿幡说:“夫人不去,属下可以去帮忙啊。”
“你也不用去。”紫姬了一口气:“这个人的武功看起来很高,很自信,你们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她说:“而且明国一位剑客和我们和武士一样,身为剑客的尊严,一对一的决斗是不要别人插手的。”
“属下明白了。”
紫姬没有说话,只是伫立风中,静静地看着云雾中的山巅,仿佛一尊雕像。
可是,她的胸口为什么会不停地起伏,她的身子为什么会悄悄的颤抖,她的手为什么会握得那么紧?她的眼角为什么会有一片晶莹的光亮?
淡淡的晶莹。如雾,如丝,如天空中飞舞的雪。
奥之山,山巅。
清晨的山上风大得多,寒风刺骨。迎着寒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顶,毛毛在一块巨石前停了下来——那是他曾和紫姬做爱的巨石。睹物思人,不知道此刻他想到了什么。风吹个不停,他的口鼻冒出的白烟飘向空中。空气中的晨雾淡了很多,却依旧弥漫,生命充满着粗糙的温度……
那是死亡的温度。
马脸也立刻在七丈外停了下来。刚好七丈——那是马脸的安全距离——他需要安全,一个人如果坏事做的太多,做的太缺德,对安全的需求总是比别人大的多。
毛毛冷冷地看着马脸,除了反胃,没有别的神经反应。
事情总得有个结局,寒风呼呼地吹,听在毛毛的耳里,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嘲笑。马脸有一个懦弱到阴暗的灵魂,却不惮于向与他一样平凡生活的人们,不惮于向比他更无辜的人抽刀。
夺妻之恨,是毛毛一生的一大痛。这块伤疤每次揭开都会痛入骨髓,仿佛痛入灵魂。如果没有此人,他不会失去妻子,他也不会出家,甚至他也不会到达东瀛。
月尘院曾如此评价说:“我感觉呆君还很有佛性,而毛毛却不似僧人,更似一个酒鬼。”她还说:“呆君如浮世绘般的神秘、优雅与华美,毛毛却像海坂藩这蝉鸣之夏的景色一样,平静、平凡而真实,带着淡淡的苦涩与哀愁。”
可是,又是谁让毛毛变成了这种样子?变得一半是天使,一半是魔鬼,仿佛是上帝和撒旦同时亲吻过的人。
——那个撒旦就是马脸。
仇人就在眼前,他却还必需要尽量冷静。因为,对于彼此非常熟悉的两大高手之间,任何冲动都是魔鬼,都是致命的!
作为一名剑客,毛毛当然明白这一点。
可是,毛毛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要冲破血管,热血如火山喷发一般,根本没法控制。他必竟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喜有悲的人。风很冷,却吹不去他的仇恨。更吹不去他心中的痛。
马脸冷冷地看着他,眼中仿佛有一根针,杀人的针。他实在太了解毛毛了,他明白,毛毛可以在外人面前装着保持冷静,当独自面对他的时候,是一定保持不了冷静的。
毛毛是个男人,一定想杀了他!
他本来并没有把握对付毛毛,但只要毛毛激怒,他就有机会。他的判断非常准确——他刚一站定,毛毛的剑已经如风暴一样向他刺来!
马脸的眼中甚至露出了一丝嘲弄、惋惜的复杂眼神。
毛毛真的沉不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