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日记是几个小时以前写的。我们出去了整整一个下32午,但现在已经回到家了。在晚饭做好前,我有充足的时间。
我正坐在这里记这篇日记,接着写下去:
我坐的这张桌子,正摆在一个支撑柱的边上。随着我的目光转动,才发现柱子的四面,都挂着一幅装饰画。画中只有黑白两色,白色底布上画着一个黑色头像剪影,十分抽象。那是一个男子的侧脸,他头上是一艘三桅大帆船,它取代了一顶礼帽。是啊,人的大脑就应是一艘起航的帆船,我心想。
我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画上,直到我听见椅子腿在地板上“咝拉……”作响的时候,才发现不知道说什么时候有人走了进来,并且在对面坐了下来。
“你是谁?”我问。
他笑了,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伸手打开了桌子上的台灯的开关。
我愣住了。
想要挑战桌子对面的人,只需要点亮台灯,这是“面对面”的规矩。
面对着坐在对面的男人,我心中开始咚咚敲鼓,他是考核我的出题人?还是与我一样的入会候选者?我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你是怎么了?尽管鼓足了勇气,我还是有些紧张,放在大腿上的手,控制不住的微微颤抖,手心也在出汗。
他要出什么题?让我当场作诗一首?还是一道逻辑题?亦或者是探讨一个人生的哲学问题?如果他有意刁难我呢?
我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你刚刚说你不怕任何挑战,你想要做懦弱的胆小鬼?
当然不!我想了想。于是正对他而坐,腰也挺了起来。
他就那么看着我,一动不动。如果按照常理,这样盯着一位女士,是十分失礼和冒昧的举动。但他的目光更加放肆,冲着我直射而来。
我也一样,迎着他的目光,毫无畏缩。
他看上去比我年轻。五官端正,眼光深邃,太阳穴的地方稍微有点掉发,他的下巴很有力,更适合年长男人的造型。他穿着也很奇特,像是欧洲人的打扮。说直白点,显得有点娘娘腔。
突然一种幻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我看到了一个女人——她走到树荫下,背对她站着的人转过头来,他正是现在坐在我对面的男人。她的手轻轻滑过男人的下巴,显得十分惊讶,似乎光溜溜的下巴是件十分稀奇的事。
丽兹说过的话忽然在我耳边回响,“我认识一个摄影技术很高的人,他也许能帮到你,而且这个人你也不陌生。”
我这才发现这双眼睛十分的熟悉,而且刚才那个在电梯里的男人也有着同样的眼睛。
我笑笑道:“威廉,你要是总是这样装神弄鬼,爱丽丝可是会嫌弃你的。”
这下轮到了对面的男人吃惊了,他问:“哎呀!我哪里出了破绽,让你看出来了?”
“胡子!”
“胡子?”他摸着自己剔的光滑的下巴,有些难以置信,“这不是刮掉了吗?”
“你那‘胡子怪癖’什么时候改一改?全哈佛的学生还有谁不知道,他们有个喜欢留奇形怪状胡子的教授?还有,刚才那个大胡子,也太夸张了!”
我看着他,这个叫做威廉·詹姆斯⑧的男人,他娶了我的朋友爱丽丝。威廉平日里总蓄着奇怪的胡子,以至于他剃光了胡子,露出了英俊的面庞,我竟然一下都没认出来!
他若有所思的问,“可是,你刚才并不是从我的假胡子,认出我来的吧?”
我没有回答。是的,我刚才产生了幻觉。甚至我从刚才那一闪而过的画面,能知道很多事情。比如说,威廉手里拿着的画笔,手臂上的颜料。还有哪些?艾米丽细细的声音,称呼他一声“我的教授”。甚至更深远的东西,他的父亲和母亲,还有别的,甚至是他自己都不希望记起的东西。一幅幅画面悄悄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一条宽阔无边的大运河、一张画布、一只黄色鸭子,一张褪了色的照片,一封直白的情书。
这些色彩与图案,就是他活生生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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