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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一叶障目

  望见浮台之上的情景,杨宁神色不由微微一动。只见凌冲右手单掌护住胸前,另一手却是负在背后,立在浮台中间,脚下步伐不时微动,变幻着方位,而一个修眉俊眼的青衣书生绕着他游走不定,东走西顾,一条红绫飘舞飞扬,瞥见一丝缝隙,便如毒蛇出洞一般袭向凌冲,而凌冲却是从容淡定,直到红绫临身的一瞬间才凭着灵动的步法避开对手的杀招,掌势凝而不发,丝毫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

  杨宁虽然不谙世事,可是在武学上面见识却是少有人能及,一眼便看穿凌冲施展的是以静制动的战略,想必是因为伤势未愈,所以要尽可能地减少漏出破绽的机会,而那青衣书生则是游走四周,避实就虚,一旦凌冲稍漏破绽,就施展杀手攻击,这样的交手方式,明显这青衣书生要吃些亏的,因为杨宁可以看得出来,不论是内力还是招式,凌冲都在这书生之上,而且拖延下去,一动不如一静,显然凌冲已经占了上风,只不过凌冲的内伤始终是一个隐患,胜负如何还是难以预料。

  看到战局仍然在僵持过程中,杨宁失去了关注的兴趣,不由生出一个念头来,目光一扫,寻到青萍的身影,只见她立在伊不平身边,怔怔地望着浮台,一双明晰动人的凤目不时地闪过寒芒,秀眉微蹙,显然心中有着无数疑难。虽然她易容成了一个黄面少年,相貌也变得平凡呆板,可是杨宁眼中,却只看到药物遮掩下秀丽如同山川的五官轮廓,和那双柔和中透着刚强的明眸,看了片刻,不知不觉间杨宁唇边扬起,露出耀眼的笑容,如同冬日破云而出的一缕阳光,更似冰雪初溶的一池春水。正在这时,青萍若有所感,仰头望来,虽然杨宁的身子几乎全部隐在窗后,可是两人心有灵犀,同时望进了对方那熟悉至极的眼眸深处。目光相触,两人都是身子一震,虽然两人早已通过目光彼此相认,可是那时候杨宁心切战局,青萍也是殚精竭虑,都是无心顾及其他,这一刻两人却都下意识地忘记了身外的一切,四目相对,只有劫后重逢的无穷欢喜。

  不知过了多久,青萍先清醒了过来,瞥了一眼仍然在僵持的战局,这时候秋素华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慢,神色中更是多了几分慵懒,樱唇翕张,仰首低啸,啸声呜咽低沉,好似孤雁沉吟,又像松涛呼啸,只是江风猎猎,她的呼啸声若有若无,只能感觉到隐隐约约的声浪,虽然听不真切,但是听得久了,却觉得心中烦躁无比。双绝精通《天魔剑舞》,青萍当然听得出这啸声中的凶险,可是青萍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只想着如何才能和杨宁说上话。正在焦急的时候,耳边却传来杨宁的声音道:“青萍,你怎么会来这里?绿绮姐姐呢?罗承玉有没有难为你们?”声音细若游丝,却是字字清晰,直入耳中,而身边众人却是恍然未闻。

  青萍心中一喜,知道杨宁必然用上了独门心法传音给自己,可是听明白了杨宁的问话之后,青萍却又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她的武功虽然不错,可是这么远的距离,她可没有本事传音到杨宁耳中,只怕一句话说出来,杨宁听到了,别人也听到了,这种情况下,要她如何回答呢?

  幸好杨宁虽然单纯,却不是蠢笨,话一出口,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补救道:“若是罗承玉为难了你们,青萍你就点点头,若是没有,你就摇摇头,姐姐放心,如果有人敢得罪你,纵然是上天入地,我也要取了他的性命。”

  青萍闻言心中一甜,继而眼中闪过怒火,想到自己北上途中心焦如火,却只能不动声色,直到黎阳城才寻到逃走的机会,还将姐姐和忠伯留在了虎口,恨不得立刻点头,好让杨宁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但是她性子虽然刚烈,却非是不辨是非之人,略一思忖,又想到罗承玉虽然迫着自己和姐姐北上,但是倒真的没有难为过两人,一路上礼遇有加,尤其对姐姐十分敬重,这一点她可是看在眼里的。如果不是这样,她怎能放心将绿绮一人留在虎口之中呢?心中千回百转,还是不愿让杨宁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幽冀生出偏见,所以她终究是摇了摇头。

  她这一番思索犹如电光石火,在杨宁看来,青萍只是略一犹豫,就摇头回答,得到这个答复,杨宁不由心中一宽。直到此刻,他也难以理清对罗承玉的感觉,因为娘亲明显的偏爱,他对于素未蒙面的义兄充满了恨意,可是仔细推敲起来,与其说是恨意,倒不如说是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可是轩辕台上邂逅相逢,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他却又被罗承玉的器宇风标吸引,两人一见如故,罗承玉自然有爱惜之意,而杨宁虽然冷面冷心,却也生出了兄弟之情。若非如此,纵然是火凤郡主的严令,也不能让他手下留情,更将双绝托付给罗承玉照顾。虽然现在他对罗承玉的感情十分复杂,为敌为友仍在未知之数,可是从青萍处得知罗承玉并未辜负他的期望,仍然禁不住暗暗欢喜,按下心中激动,他继续传音问道:“你和伊会主是旧识么?他肯相助西门统领么?”

  他对青萍向来不掩饰心中情绪,声音中自然难以掩饰那一丝欣慰欢欣,青萍听在耳中却是微微一皱眉。她比杨宁知道更多的事情,伊不平在江水之上势力极大,除了握有锦帆会这支精兵强将之外,更有无数小水贼给他通风报信,他能够收集到情报不仅西门凛难以相比,就是唐氏虽然据有江水多年,也不及他消息灵通。青萍就是从伊不平口中得知了许多隐秘,她知道师冥今次发起会盟除了拦截西门凛一行之外,还有整合江水上的各方势力的意图,而且她还知道西门凛并非是无备而来,双方正是势均力敌,胜负难料,眼前的十阵决战不过是序幕或者说是迷雾罢了,唯一不指的就是西门凛为什么要在失去地利人和的情况下仍然要应对师冥的挑衅。

  但是伊不平虽然知道这许多密辛,却没有从中取利的打算,他的立场不偏不倚,只想冷眼旁观的,若非青萍相求,他是万万不会淌这浑水的,即使如此,他也只是答应在双方大战爆发之时,救出杨宁而已。如果杨宁有相助西门凛的想法,她自然不能坐视,但是想要拥有足够的实力插手这场可能是内乱将起的火并,就需要改变伊不平的心意,这并不是容易的事情,故而对她来说,实在不愿多此一举。

  而且在青萍心中,也不赞成杨宁相助西门凛,她是知道杨宁对于幽冀的排斥的。虽然不知道杨宁为什么一改从前的想法,居然以“阶下囚”的身份关心起幽冀众人的安危来了,言下之意更有往信都一行的打算。但是青萍心思细密,想到罗承玉向自己姐妹问及杨宁之时似喜还悲的语气,和杨宁从前语焉不详的一些话语,猜知杨宁必然和幽冀有某种密切的关系,而且想必是恩怨交缠,一言难尽。所以她极不希望杨宁这样轻率地前去信都,而且还是以囚犯的身份。信都乃是罗承玉的势力范围,就是燕王许彦的王命在信都也及不上罗承玉的钧令,若是到了那里,杨宁势单力薄,再有自己和绿绮牵累,岂不是生死由人。青萍是万万不能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这也是她定要逃出来的缘故。除非是杨宁的安全能够切实得到保障,信都是绝对不能去的,这是青萍的看法。而这个保障,并不是西门凛甚至罗承玉的一句承诺可以得到的,除非是有足够的实力,否则青萍绝不肯放任杨宁犯险。反复考虑利弊,青萍一咬银牙,终于坚定地摇摇头。

  虽然两人隔着很远,青萍神色的细微变化也被药物遮掩住了,可是杨宁依然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青萍强烈的不赞同,杨宁心中一阵恍惚,想到年来的相处,虽然青萍不像绿绮那样温柔大度,可是却也从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可是今次却是不同。虽然还想不到青萍如何会到了这里,可是想必不是轻而易举的过程,而且更是不见了和青萍形影不离的绿绮姐姐,显然青萍不仅不同意自己如今的打算,更是不满意当日将她们姐妹托付给罗承玉的举动。在杨宁的印象中,双绝姐妹,绿绮沉默温柔,青萍爽朗聪颖,若论聪明才智,绿绮不提,青萍定是远远胜过自己,既然青萍坚决不肯相助西门凛,不同意自己去信都,那么是否自己错了呢?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杨宁的目光不禁在西门凛身上一掠而过,却见西门凛眉宇间神色淡漠沉静,望着浮台之上陷入缠战的凌冲的身影的目光更是有着难以察觉的黯然。就在这时,感觉到杨宁若有实质一般的目光,西门凛心中生出感应,佯作焦虑叹息,伸手抚额,眼睛余光却向后面望去,正看到一双冰火相融的凤目怔怔望着自己。西门凛强忍心中惊骇,蓄意让自己将心中的一丝欢喜扩散开来,目中露出万分惊喜,却又内疚无比的神色。

  杨宁见状心中一热,不由想到西门凛这些日子的悉心关爱,再也生不出一丝疑心。更何况燕山冷月,易水悲歌,那是娘亲梦萦神绕的故土啊,更是自己梦中向往了多年的地方啊,虽然和娘亲一起返回幽冀的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但是现在感觉到亲情的召唤,杨宁无论如何也不忍舍弃缠绕在心中良久的奢望,若不能亲眼看看娘亲生长的土地,生又有何欢,死又有何苦?

  心中拿定了主意,杨宁收回目光,传音对青萍说道:“姐姐,我要助西门统领一臂之力,然后跟他去一趟信都,姐姐放心,我的内力已经全都恢复了,纵然有什么凶险,我也能够脱身的,不过姐姐就别去了,若是可以的话,姐姐可以寻个地方等我,等我见过罗承玉一面之后,就和绿绮姐姐一起回来找你,好不好?”

  青萍听见杨宁说话,只觉心中一寒,她知道杨宁的性子,一些琐事也还罢了,若是这般的大事,自己是万万不能改变他的决定的,而且杨宁最后一句话虽然是在询问,可是听到他坚定地语气,就知道杨宁已经笃定要去信都了。想到此处,青萍更是心焦如焚,如果杨宁定要助西门凛,难免会再度卷入之后的大战,可是她担忧杨宁内力消耗太多,难以应付下面的苦战,不由暗自埋怨,自己想方设法让他不用应对江东群雄的车轮战,可是他倒好,竟然主动替人疗伤,莫非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么?

  青萍自然不知道杨宁会因祸得福,内力不仅全复,而且更加精进,事实上,不论是哪一门派的疗伤心法,都是损己利人,少有例外,就是杨宁使用的《日月同寿》,若非杨宁孤注一掷,也只会落得一个真元亏损的下场,所以青萍只道杨宁此刻已经内力大损,若是再介入下面的争斗,不免十分凶险。又想起方才杨宁竟然再度叫自己姐姐,这可是那日互述衷肠之后,再也没有听过的称谓,猜知杨宁此刻定然是心乱如麻,情难自已,不由心中黯然,眉宇间闪过一抹坚毅的神采,她转身向正在疗伤的伊不平走去。

  杨宁怔怔望着青萍淡定从容的背影,只觉得从心底漾出丝丝缕缕的暖意来,虽然青萍没有法子向他说出心中所思,可是他却是明明白白地知道青萍定会帮助自己。只不过初时的感动过后,杨宁心中却又生出一股孤傲之气,突然伸手推开了遮掩住身形的窗扉,阳光映射到脸庞的瞬间,杨宁脸上的神色已经冷若冰雪,一双凤目更是闪过耀眼的杀机。也不理会落到身上的无数目光,杨宁只是傲然仰首,负手立在窗前,淡淡看去,心道,我杨宁岂会需要别人的相助,眼前虽有千百之众,可是在我眼中不过是土鸡瓦狗罢了,想到此处,眉梢眼角越发带出桀骜气息,气机一动,身形已经化作一团幻影,飘出了舷窗,尘埃不惊,轻轻落在了西门凛身边,却是浑然不觉西门凛看到他那毫无烟火气息的身法之时眼中飞快闪过的一缕寒芒。

  西门凛自然看得出来,杨宁神完气足,眉目肌肤更是带着淡淡的光辉,这分明是内力精进的征兆,哪里有半分真元亏损的模样,可是西门凛如何也想不通,为什么杨宁会在替林志恒疗伤之后,内力不退反进,就是杨宁根本没有理会林志恒,自行疗伤,这段时间也不可能有这样的进益,而且西门凛更是断定杨宁绝对不会出尔反尔,所以关切地问道:“志恒怎么样了,武功能够恢复么?”

  听到西门凛相问,杨宁略带得意地道:“师叔放心,只要修养几个月,志恒不仅可以武功全复,若能闭关苦修一段时间,炼化我留在他体内的真元,必然可以武功大进,师叔将来好好调教一下,就是成为一流高手,也不是难事。”

  西门凛听到此处,眼中神色微动,暗自思量杨宁话中透漏出的信息,他虽然请杨宁替林志恒疗伤,但是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效果,原本只是想让林志恒能够恢复七八成的武功,不至于成为废人,顺便消耗一下杨宁的真元,也就心满意足了。想不到杨宁竟是如此大方,不仅治好了林志恒的伤势,竟然将自己的部分真元留在林志恒体内。要知道真元和真气不同,习武之人,就是同门手足,也不免因为体质的差异,令得彼此的真气相互排斥,绝不可能使用灌输真气的方式增进他人的功力。真元却是人身精元所化,具有最纯粹的特质,才能够被其他人吸收炼化。只不过真元乃是练武之人的根本,纵然是亲如父子兄弟,也绝少有人肯牺牲自己的真元,为对方增强功力。杨宁这般作为,是当真不谙世事,还是收买人心,西门凛强按心中百味杂陈,淡淡道:“子静怎么这般不爱惜自己,就是喜爱志恒资质,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勉强为之,不过我看你真元充盈,没有亏损之相,倒也是难得。”

  杨宁不由面上一红,虽然他因祸得福,内力精进,可是这不过是幸运罢了,这般冒险的确不该,但是他性子孤傲,虽然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口头上却是轻易不肯承认的,目光一闪,落到浮台之上,便岔开话道:“师叔以为这一战副统领能够取胜么?”

  西门凛眉梢微扬,见杨宁避而不谈为何真元不曾亏损,心中更生疑念,他是武道宗记名弟子,更因为如今的宗主正是他的亲生兄长,所以虽然有些武功不能修炼,但是至少也有耳闻,就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心法这么短时间之内可以补偿消耗的真元,莫非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么?只不过心中虽然有疑问,西门凛却是不敢追问,毕竟他心中有鬼,唯恐一时不慎被杨宁识破了心中杀机,故而勉强一笑,也随口道:“凌副统领伤势未愈,那秋素华诡计多端,只怕取胜不易。”

  杨宁不谙勾心斗角之事,要不然只凭着西门凛有些欲盖弥彰的举动,就可以猜到有些不妥,而他原本极为灵敏的直觉,也陷入了亲情的迷障,竟没有发觉到西门凛眼底深处的刻骨杀机。他并非不愿告诉西门凛《日月同寿》的妙处,但是只看历代前辈都是讳莫如深,就知道最好不要轻易泄露,就是同门子弟也是如此,更何况西门凛终究是记名弟子,这门心法未必得到传授,所以他才不愿提及自己为何恢复如此迅速的隐秘,却不知道更是增强了西门凛的忌惮之心,反而欣喜西门凛宽厚,没有追根究底,更是坚定了相助之心,便一言见血地道:“和凌副统领交手的那女子武功虽然寻常,但是却也别出蹊径,竟然将媚术使用的如此出神入化,利用动人风姿和音容笑貌诱惑动摇对手心志,然后趁虚而入,克敌制胜,师尊平日最是瞧不起素女宗,常说原本《摄魂夺魄》乃是最高深的精神秘法,可是素女宗的弟子却多半不能看破世情,不能心如止水,无法大成,反而沉迷于这门心法衍化出来的媚术、幻术等旁门左道,纵有所成,也不过如春花一时灿烂,终究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必有萎谢枯竭之日。”

  西门凛暗自惊佩杨宁的见识,口中却黯然道:“她这样的修为,别说子静,就是寻常意志坚毅的对手,也难以得逞,只是凌冲内伤未愈,而且近日心灵更是受到重创,正是身心最为脆弱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让她得逞,而且秋素华口中发出的低啸之声,想必是天音宗流传在外的秘法,天音宗和素女宗都善于攻心,只不过一以音律,一以容色,她能够兼收并蓄,倒也难得。”

  杨宁摇头道:“师叔太看重这女子了,天音宗的武学化自琴棋书画,率性而为,正是自然之道,音律杀人,正是其中最高深的武学之一,若非精诚不懈,天资绝佳之人,是难以大成的,就是我绿绮姐姐,琴艺冠绝天下,也不过是初窥堂奥,更别说这女子所得不过皮毛,或可一时惑人,最多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西门凛若有所思地道:“尝闻双绝在岳阳楼以天魔剑舞挑战翠湖传人,果然是真,绿绮小姐若能精益求精,想必日后定能光大天音宗门户,只是眼前这件事情又该如何应对,总不能让凌冲这样败亡吧,今次南来,本座负凌兄弟极多,若是再让他死在此地,只怕本座终生都会愧悔难当。”

  杨宁目光一闪,却不再言语,只是淡淡瞧向浮台,似乎对西门凛的烦恼不感兴趣,可是西门凛却是察觉到他的目光有些闪烁,不由心中暗笑,知道杨宁绝对不会撒手不管,虽然不知道为何杨宁突然变得积极起来,但是这总是一件好事。

  凌冲眼帘低垂立在台中,掌圈已经被漫天的红绫压缩到数尺方圆,心中不由掠过一丝悔意。他曾经和秋素华交过手,知道这女子武功变幻莫测,但是并不十分高明,不曾冒险犯难,速战速决,一来是这女子身法滑溜,不肯硬拼,二来是他不想触动伤势,所以决定稳战取胜。另外他已经看出西门凛上一阵任凭两个少年死缠烂打,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毕竟在西门凛麾下多年,不需多问,也知道最好拖延一下时间,就是败了,也未必不好。而且凌冲也颇为自负,在内伤已经恢复大半的情况下,秋素华绝对不是自己的对手,所以才任凭秋素华游斗,不曾强行迫她正面交手。

  却想不到秋素华既然敢于出战,自然有克敌制胜的手段,而且她施展媚术之时无形无影,十分隐秘,等到凌冲发觉不妥的时候已经颓势难绾。不过局势虽然危急,凌冲却是并未过分担忧,只是抱元守一,强撑着不让秋素华突破自己的防守,毕竟秋素华这样施为,必定损耗极大,只需支持下去,就可以不战而胜。而且他虽然没有修炼过精神方面的秘法,但是在血火之中磨练出来的心志,也不是寻常媚术可以动摇的。

  秋素华却也不好受,她心机深沉,最擅利用情势,知道凌冲必然因为涂水一战对自己不甚看重,更知道凌冲受伤,必定守多攻少,先求立于不败之地,这并非是凌冲胆怯,而是不能将胜负看淡,所以游斗缠战,让凌冲放下警惕,然后再利用媚术消弱凌冲的斗志。下乘的媚术不过是利用容貌风姿激发男人的****,而秋素华所习的媚术却是极为上乘的,一颦一笑也可动摇对手的心志,只不过在这样的苦斗中施展媚术,后来又是使用了“天魔音”这样只知道一鳞半爪的天音宗绝学,当真是耗尽心血,只是虽然得逞,但是凌冲始终不肯放弃最后的抵抗,不知不觉间,秋素华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一双眸子已经宛若朦胧春雨,令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思所想。

  就在两人都是苦战不退的时候,秋素华的目光瞥见了一个青色身影的出现,只觉心中一颤,那武道宗嫡传弟子子静不是去替那个幽冀少年疗伤去了么,怎么现在就出来了?虽然她不知师冥的真正目标,可是师冥对这个少年的重视她却是清楚的,甚至不惜违逆魔门弟子之间的默契,和翠湖合作也要对付这个少年。现在杨宁重新出现了,那么自己不应该再拖延下去了,惟有速战速决,否则时间越长,这少年内力恢复得就越多。

  想到此处,秋素华眼中露出一缕寒芒,转瞬被万丈柔情掩去,略略放缓红绫攻势,似乎有些疲累,突然一顿足,竟是停住进攻,然后抬起玉手拭去额上香汗,温润如玉的俏脸因为之前的苦战升起两朵红晕,映衬着如冰似雪的素手,举手投足之间仪态万方,眉目之间更是焕发出动人的神采。

  四周传来隐约可闻的吸气声,秋素华却是恍若不觉,柔声埋怨道:“凌大人,你何必这样固执呢?这一阵你我都不好受,我一个女流之辈,就是落败也不过是寻常之事,你若是落败了可是奇耻大辱,伤势还未好呢,就和素华战了这许久,唉,西门统领也太不体恤大人了。”

  见秋素华住手了,凌冲此刻也已经是气血翻涌,若是再强行出手,只怕压制住的伤势就要发作了,所以他也乐得暂时停手,一边暗自调息,一边冷冷道:“秋姑娘是想挑拨离间么,这等手段也太不上台面了,莫非你以为凌某会被你挑唆么?”

  秋素华淡淡一笑,眉眼盈盈,轻轻摇头,不知怎么,那束发的方巾竟是无声脱落,宛如瀑布一般的亮丽青丝失去束缚,垂落双肩,从两鬓散落的发丝,更是将她娇艳的面容遮住了大半,就如同乌云蔽月一般,不知道有多少人不由自主地发出失望地惊叹,从秋素华停止攻击,全力施展媚术的一刻,她宛若春花秋月一般明艳的美丽身影,就已经深深印在了众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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