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不错。”三叔轻轻拍去掌上浮尘,眼神上下打量,他没想到山魈竟然这么快就能站起来。
这山魈很高大。站起来后差不多有一丈多高,换算为马铮所来的那个世代差不多是二米三,他体型壮实,肌肉浸浸闪着油光。
“叫啥名?”
“没名字。”
在这个将自己一棍子放倒的老头面前,山魈再暴躁都得收敛着,因为憋,所以声音有些嗡。
“没名字?你这样的功夫,当个山贼未免也太委屈了……”
“我不是山贼,我是马贼……”
“哦,马呢?”
“驮不起……”山魈簸箕大的脑袋耷拉下去。
马铮很想点头,他认为就这位的重量,怕只有河马才行。
三叔也笑了,“两个选择,要么我现在杀了你,易如反掌,没有后患。”
即便说要杀人,三叔脸上仍旧平静,但山魈的瞳孔却是剧烈收缩,他怕死。
“看来你还不想死,那你就奉他为主,如何?”三叔笑着指向马铮。
“我?”
天降横祸,马铮信;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情,马铮觉得一般情况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难不成真有否极泰来?
眼珠子挪向山魈,马铮安静的等待答案。
山魈发了个誓。
三叔说接下来的话,只有自己人和死人才能听。
山魈不想成为死人,所以他选择当个自己人。
誓言这种东西其实不太可靠,至少马铮觉得以什么天地神灵来起誓,其实都是在耍流氓,因为谁也没真正见过,远不如诅咒自己阳痿之类的,至少还会有个心理障碍。
然而这是因为马铮在那个没有信仰或者说人人都信仰权利和财富的世界生活太久的缘故。
这个世界是不同的,有没有神灵不提,至少这个时代的人,不论是释、道、儒,终归大多数人都还有个信仰。
有文化的人尊儒,有能耐的人修道,有畏惧心的人去信佛。
不过三叔好像跟马铮一样,不太信这些虚无缥缈之物,马铮觉得三叔的信仰应该是他自己,所以才会淡淡警告那山贼,说道:
“不用举头三尺看神明,你若违背我自然让你应誓。”
就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让山魈服服帖帖,蹲在一旁看似人熊却比狗还老实。
“三叔,你不会是要帮我找个坐骑吧?”
马铮看那山魈模样,忍不住说笑道。
“也算是吧,睡不着咱们就再聊聊。刚刚说到哪里了?”
三叔撇撇嘴,重新坐下,问马铮道:“你可听说过赵家?”
马铮“从小”在马家堡长大,像他这样的普通堡众,也就只知道这马家堡这么个地方,他又哪里能知道什么赵家。
马铮所生长的甲字号堡始建于八百年前,而历经八百年的风霜雪雨,无数次的扩建改造,才有眼下这个规模。
若是从空中俯视,严格意义上的甲字堡围墙其实呈一个近乎正圆的原型,这道堡墙周长足足有十里,也就是说甲字堡东西宽度达到了三里多。
如此大的面积之中,又有两道内墙将其隔开,最核心一圈内墙不高,也就是七八尺左右,占地面积也不大,只是围拢来的区域乃是堡中核心,曾经马家家主生活所用,后来修建新堡后,这块区域就成为堡主马道功生活和处理事务的地方。
而在内墙与外墙之间还有道中墙,高有一丈多,将剩余空间一分为二。
贴近外墙乃是普通堡众,包括像马铮、三叔这些人生存的地方,杂乱、污秽,建筑也几乎毫无章法,只有靠近东方堡门左右的那一块区域相对整齐,平常大家交易点什么,都在那里进行,毕竟有堡兵盯着,不会出事。
而靠近核心区域的那一圈,则是堡众有身份和地位之人才能进出,居住,里面绿树成荫,屋舍联排,即便谈不上鸟语花香,但与外围之凌乱不堪相比,可谓如同世外桃源。
马家正房以外子弟,还有玄甲骑兵这些核心、中坚力量才有资格居住在此,他们平常也很少于外围生存之人打交道,即便出来也都只在东门附近转悠。
不过马家堡里再怎么难过,在这西北莽荒、兵匪成患之地,马家堡仍旧是那些苦苦挣扎之人眼中的世外桃源。
构成马家堡的三个同心圆,也像是三层过滤,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抵挡在外,不让这些事情扰乱了最核心区域,除非是极其重大的事件。
譬如说,四名玄甲骑士重伤。
此时,重伤的玄甲骑士,被人放在担架上,经过东门、中门、内门这么一路转送,最终进入马家堡核心区域,摆在了甲字堡堡主马道铭面前。
由马家子弟组成的玄甲骑士,数量极少。
少则精。马家镇守西北,玄甲骑士绝对是成建制军伍当中作战能力最强的一支。
可今日尽然有四名玄甲骑士重伤,虽说无一丧命,但已可称为“和平年代的恶性事件”。
甲字堡堡主马道铭再怎么深居简出,在这种事情发生后也不能不闻不问。
此时夜深更重,马家堡核心区域的正堂里,一盏盏灯笼被挑起来,将这个长十丈宽七丈的正堂,映照的灯火通明。
正堂尽头的太师椅仍旧没动,两把太师椅中间那张方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泛黄的画像。
画像上有一将,背对正堂,傲立山巅,手中杵着一根长棍,据说那是马家家主,只不知为何不画正面,只是画了个背影。
岔眼一看,马道铭的背影,其实跟画像上背影,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只不过画像上那背影给人感觉像是正值壮年,而马道铭看上去却已经有步入老年。
夹杂着银丝的长须、落灰般的双鬓,还有眼角那些鱼尾,处处都在昭示着马道铭的年龄,唯独只有他那双眼睛,清明有若婴儿,开阖间,眼底不时会闪过一道道神光。
在自己家中,马道铭当然没有拿兵器的习惯,他将双手负于身后,正围绕着堂下四副担架兜圈子。
受伤的玄甲骑士就躺在担架上。正堂里也没有闲杂人,只剩下一个管家马幺幺,和两个马道铭随身护卫长老。
马道铭看过之后,径直走去正堂一边,翘首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两个年龄同样不小的长老随后也去查看了伤者,起身之后对了对眼神。
“如何?”
马道铭背对两位长老,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