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卑职马上出发。”林立国大汗涔涔。
自从在警察局停尸房见到朱正明的尸体后,他仓惶不安。
沈清风的个性他最了解,笑面虎,心肠歹毒。
即便对自己的同仁和手下,只要被他逮住真凭实据,毫不手软。
林立国风风火火冲下楼,立刻纠集自己刚带回来的两车人,再次出发。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走进屋子的冯阳一脸不满。
“怎么了?”夜色的头从报纸后面抬起来。
“老林带人已经出去两趟了,却把我、老李和万军排除在外,他到底对我们隐瞒什么?还是压根就不信任我们。”
冯阳的话音未落,跟在他身后的李泉咳咳咳的干咳了几声。
万军冲到桌子边端起一杯水,也不管是谁的,直接塞进冯阳手里:“冯哥,喝水。”
“喝个屁!”冯阳黑着脸。
李泉、万军尴尬站在一边。
夜色放下报纸,冲着冯阳叹气:“老冯,学学老李和万军,他们都看出来了,林参谋不是对你们有意见,而是对我。”
“怎么可能,你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冯阳后知后觉发现问题,可他绝不相信。
特务处的人都知道,林立国除了沈清风之外,只听夜色的话。
突然传出两人背心的消息,他接受不了。
“是真的,我估计是因为刺杀王处长凶手横尸警察局的事情,我收到线报后报告了沈处长。”夜色大大方方在下属面前谈论此事。
“这件事我们也知道,朱正明的兄弟到警察局去闹了,警察局内部的人也知道,你不说沈处也能知道,早晚而已,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李泉弄明白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替夜色抱打不平。
“我是特务处第一个向沈处长汇报的人,职责所在,我不后悔。”夜色解释完,离开办公室。
林立国第二次带人出去,对夜色的撞击比第一次更强烈。
他预感要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夜色贴出了和曾云峰见面的广告。
和夜色心情相同,曾云峰同一时刻也心急如焚。
电厂有三名工人被捕,工地乱成一片,除了紧张惊慌的氛围外,三个被捕、两个死亡工人的岗位都是重要岗位,非一般工人能顶得上去的。
罗宏宇已经命人贴出告示,遴选人员顶替五个因为两种原因空缺的岗位。
有关系的人、有技术的人、有想法的人,已经开始四处活动。
事态开始朝着他和夜色最担心的方向发展。
晚饭时分,两人在西大街李记不翻汤馆见面。
“老板,一碗。”夜色交了钱,等着端汤。
他换了一件普通老百姓穿的白色圆领汗衫,一条黑色棉质长裤,脚下一双黑色布鞋,除了他的长相和气质,扔在大街上不会有人多看第二眼。
曾云峰还是挑着磨刀的一套家伙,把家伙放在一边,也买了一碗汤,和夜色坐在一张小木桌上。
两人面对面,呼噜呼噜的喝着汤,眼角撇过四周之后,低声交谈。
“罗宏宇开始招人了,五个。”曾云峰说。
“哪里的人?”
“不知道,都是技术岗位的,不会随随便便的。”
“继续查。”
“好。”
这时,大街上传来阵阵骚动,几个持枪士兵、便衣特务和警察共同对路上行人联合检查。
“发生了什么事?”曾云峰担心。
夜色摇摇头。
林立国的第二次行动不知跟这些是否有关,但突如其来的联合行动,在各自为政、互不待见的洛邑是极其罕见的。
“形势不对,你先走。”夜色喝着汤,低声催促曾云峰。
曾云峰立刻放下手里汤碗,赶在检查士兵过来之前,挑着担子离开。
他钻进旁边的小胡同,转走背路,躲开拦路检查的军警便衣。
夜色继续坐着,慢悠悠的喝汤,对外面发生的一切不闻不问。
几分钟过后,两个士兵冲进汤馆,看看这个,瞅瞅那个。
其中一个走到夜色前面,用脚踢了他一下:“你的证件。”
夜色抬起头,不客气的问:“为什么检查?”
“为什么检查你有资格过问么?赶快拿出证件,否则以通共罪名逮捕你。”士兵语气很冲,枪口对准夜色。
“兄弟,从家里出来吃口饭,你看我穿的衣服,没带证件。”
“没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走。”士兵枪口顶着夜色后背,把他从桌子边撵到大门外。
“兄弟,我也是军人。”夜色善意提醒。
“你要是军人,劳资还是总统呢!别废话,走!”士兵高举枪托砸到夜色肩膀上。
夜色不加反抗,配合士兵向外走。
路边,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当夜色被当做共党嫌疑赶到车上时,卡车车厢里已经来了十几个和他一样的人,坐在车厢里,一个挨着一个。
“兄弟,出什么事了?”夜色低声询问旁边一个中年男人。
“我听他们里的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说,开展什么行动,要抓人。”中年男人满不在乎。
“老哥,你不害怕?”夜色装作胆小。
“怕什么,劳资有钱有势,等到了他们那里,一个电话,让他们长官给劳资赔礼道歉,再敲锣打鼓送我出来,nn。”中年男人骂骂咧咧。
“不准交头接耳。”站在车厢外面的士兵冲着他俩训斥。
两人低下头,保持沉默。
一小时左右,车厢里面塞满人,各色各样,都是惶惶不可终日。
人塞满后,车下一个军官一挥手,这辆车开往一座兵营。
当天,夜色第一次被当做嫌犯,关进大牢。
暂时搭建在兵营的大牢条件简陋,用木头栅栏围城的牢房地面铺满稻草,一间屋子里面关了至少十几个人,有的靠墙坐着,有的站在门口狂喊冤枉,夜色和另外一些人横七竖八躺在稻草上,呼呼睡觉。
他的身边,是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两人脸对脸,呼吸声音清晰可辨。
夜色并没睡着,他故意借着这机会混进来,是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从他向沈清风汇报到今天发生的事情,本来以为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军警便衣的联合行动,让他警觉的意识到这件事绝非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到了晚上,牢房的人陆续开始遭到提审。
有的时间很短,几分钟回来,有的一两个小时。
夜色已经睡醒,靠着墙根坐在地上,眼神四处张望。
刚才和他面对面睡觉的年轻人坐在他对面,面色轻松,据夜色观察,甚至比他还悠闲。
“兄弟,不怕?”夜色问。
“我是人,没有杀人犯法,怕什么。”年轻人扬起手里的一本书。
“你还带着书进来的?”夜色忍不住笑。
心思真大。
“不是,我刚在书店买完书,就被抓来了,你呢?”年轻人似乎不愿过多谈论自己,一个过度,把话题引到夜色身上。
“我?吃饭,没带证件,被抓了。”
“你是干什么的?”年轻人好谈,不管在哪里都能迅速缩小彼此之间的距离。
“做生意的,买药。”夜色自我介绍。
“买药?中药、西药?”年轻人眼神骤亮眼珠放大,似乎对夜色的职业很感兴趣。
“都有,西药为主,店里还有一个祖传中药的大夫,中西结合,还不错。”夜色谦虚回答。
“大哥,我叫董志海,以后我能到你店里买药么?”自称董志海的青年男人一声大哥,让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亲热起来。
“当然可以,前提是咱们都能平安出去。”夜色看着外面巡逻士兵,苦涩的说。
董志海微微一笑,轻描淡写的说:“大哥,咱们身正影不斜,没事的。”
这些话,像年轻书生的涉世未深。
“我能看看你的书么?”夜色礼貌提出请求。
董志海递出他手里拿的书电路原理,同时解释:“我大学学的是这个专业,一直没丢下,希望找工作的时候有用。”
“你不是本地人?”夜色抵还书本,顺便问了一句。
“不是,家在外地,前一段时间有同学在临时政府供职,叫我过来,说以后这里有适合我专业的工作,我才来的。”董志海解释。
“对啊,本地电厂已经开始建设,你这个专业正好用得上,你同学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机会?”夜色心中一动,试探的问。
“对,就是这个。”董志海大大方方的承认。
“真羡慕你,我要是能进这样的地方,按时拿钱,也不用每天风里来雨里去,求爷爷告奶奶的受罪了。”夜色羡慕不已。
“老兄贵姓?”董志海问。
“免贵姓霍名桑,字学谦,家父曾经希望我像你一样成为一个饱读诗书的谦谦学者,特意起了这个字。可惜啊,脑袋里面装的全是浆糊,学不会。”夜色说着,右手手指弯曲着,敲着自己太阳穴。
“霍兄谦虚了,那你怎么开药店了呢?”董志海似乎对霍桑的生意很感兴趣。
“我学的不好,实现不了父亲的愿望,他只能另辟蹊径,给他的儿子我铺就一条生路。我父亲有个朋友是开药店的,
他先让我在那里当了两年学徒,可惜我脑袋还是不好用,学不会,把我老爹气的拿着笤帚追在我后面揍我。”夜色一边学一边笑,对自己的无能毫不介怀倒很得意。
“后来呢?”董志海跟着笑。
“后来,老头逼得没办法,直接给我弄了一个药店,让我自生自灭,他再也不管了。”霍桑自嘲的笑。
“现在生意如何?”董志海询问。
“时间长了,认识几个朋友,有人帮衬着,生日还算不过,不过我不是学不会么,现在算是甩手掌柜,手下人干活,我每月看看账本就行,所以我才说要是能像你一样在电厂找个活,家里的生意继续干着,日子可以过得更滋润。”霍桑看起来对自己的笨脑袋相当无奈。
“别说了,你,出来。”董志海被栅栏外的士兵指着脑门说。
董志海随手把书发放在屁股边,自己站起来,拍拍沾在裤子上的草屑,跟随士兵走向审讯室。
他出去时间不长,完好无损的回来。
“兄弟没事吧?他们都问什么?用刑么?怕不怕人?”霍桑紧张的询问,似乎是对自己即将面临的审讯做准备。
“我同学在政府里面任职,我告诉他们我同学的名字后,他们对我很客气,你在政府或军警方面有朋友么?也可以像我这样,马上就没事了。”董志海传授经验。
霍桑摸着脑袋,为难地说:“你知道么,我被抓进来的时候吓唬抓我的士兵,我也是军人,没骗住他,你说的那种熟人我都没有,我认识的生意人他们看不到眼里,我会不会死在这里出不去呢?”
“不会的,他们还算讲道理。”董志海不管有用没用,口头安慰一下。
“谢谢你兄弟,我要是能活着出去,以后你看病,我给你全免,算是感谢你这句话。”霍桑感激涕零。
此时,两人对话第二次被打断这次。
轮到霍桑过堂。
他颤颤巍巍走出牢房,在士兵的推搡、喝令中走进审讯室。
一番例行闻讯之后,这里的军人并没为难他,直接把他带回牢房。
半夜,董志海突然起来,躺在草丛中翻来覆去。
“兄弟,你怎么了?”霍桑摸着他的脑袋问。
体温正常,不是发热。
顺着胳膊腿捏一遍,不是骨折外伤。
“你哪不舒服?”霍桑急切地问。
“肚子疼。”董志海虚弱的回答。
“怎么办?我叫看门的士兵。”霍桑准备叫人。
“没用,我这是老毛病,只能忍,忍过这一两天,自然就好了。”董志海解释。
“一两天?一直这么疼?”霍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他的脸,冒出一层冷汗,不像说假话。
“嗯。”董志海疼的没了力气,脸色苍白,身体卷缩在一起,靠四肢对腹部的挤压减轻疼痛感。
“志海,你又开始疼了?”栅栏外,一个士兵带着一个上了年纪的妇女走进来。
妇女一看董志海的样子,知道他又犯病了。
“您是?”霍桑走到栅栏前问。
“我是他亲戚王婶。”妇女回答。
“您出去了还能进来么?”霍桑问。
“你要干什么?”王婶警惕的问,她怕霍桑提出让她为难的事来。
“王婶,您别怕,如果你可以任意出入,我写张条子您带给安心药房的欧阳大夫,让他来瞧瞧董兄弟的病,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当我没说。”霍桑详细解释,害怕王婶起疑。
“王婶,你把那个欧阳大夫带进来。”躺在地上的董志海突然接话。
“是。”王婶马上回答。
她让士兵拿来纸笔,霍桑写下安心药房的地址,以及让欧阳磊来监狱给董志海治病的要求。
王婶离开后,董志海依然卷缩身体,他冲着霍桑说:“只要你能缓解我的疼痛,我就带着你离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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