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一年之间在于春,一年之收在于秋。辛辛苦苦了一年了,能不能最后的做到颗粒归仓,那可是关键中的关键,重中之重啊!
这秋收,不能早收,早收了,果实未长饱满,收了会大大地减产。也不能晚收,晚收了,果实太成熟了,会掉落到田里。而且拖了时间,万一来一场大雨,所有的庄稼,将会颗粒无收。因此,秋收还有一个名字叫“抢收”,但什么时候开始抢呢?
场长、书记、副场长,又整天泡在地里,察看庄稼成熟的程度。人人都在做抢收的准备工作,人人都在跃跃欲试。
小麦开镰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场里三台联合收割机,四台康拜因,全部在同一时间,冲向了麦地。
康拜因,是小麦收割机,它前面有翻轮,由上往外向内拨打着,翻卷着。把一排排小麦,打进它敞开的口里。底下则是放大了的理发推子,不停地切断小麦的根部。然后由传送机,送进去、打散、分离。旁边伸着一个大管子,当一辆卡车开到大管子下时,麦粒会哗哗地流进卡车车厢。满了一车厢后,卡车开走了。新的卡车会补上,同康拜因并排、同速行驶,直到装满再换卡车。
康拜因开出十几米,便会打开后门,从门里推出一车厢麦秆。这时候就由那个举着火把,跟在康拜因后面跑的人,用火把点燃那堆草,任由它自己烧完。点完草堆后,那个举着火把的人,必须迅速跑向,前一个草堆点火。就这样,康拜因一刻不停地开着,点火的人一刻不停地奔跑着。二连三班的人,干得就是这点火的活。
联合收割机同康拜因的区别在于,它在收割机内,就已经装好并缝好了麻袋,卡车开过去时,它推出的是一麻袋、一麻袋的麦子,由卡车上的人,接过去并堆放在卡车上。二连三班的人,也参与了这接收麦子袋的活。
阿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当中眼看要断气。但他仍然努力地跑着、点火,跑着、点火。在四六九两年,尽管他不管走到哪里,都是一片亲热的“阿毛”的呼喊声,但他从来也没有评上过五好战士。他爸爸每次来信问他,有没有评上五好战士,他总是虚于委蛇,扯东扯西。现在他可以理直气壮地写信:“我已经是五好战士了!”这无形的动力,使他更加努力地工作着。
数万亩麦田,一个多星期就干完了,今天休息一天,姬季远同张强、张俊文还有阿毛,一起到农场边的小坡上採榛子。满山遍野的榛子树,结满了丰硕的榛子。这玩意儿,上海人却是从来也没有见过。松子,松树结的籽,这在上海是多见的。苏州采芝斋南北货店,有一款名小吃就叫“松仁粽子糖”,广受众人的喜爱。但榛子,却从未见过。姬季远替其它班治病,人家前几天都抓一把、抓一把给他。他分给大家吃了,都觉得很香。因此,今天三班全体成员,分头上山,准备大採一次。
山上的榛子树,只有人的胸部那么高。一片一片的,就象春季的黄花菜一样。大的片,竟有几亩地那么大。他们高兴地採着。中午饭,大家都是早餐时拿了馒头,水壶的水也灌满了。一直到三点钟,四个人一人背着半麻袋,带壳的榛子,走回了棚屋前。他们把榛子摊在门口的场地上,进棚屋去休息了。
到农场后,大家的水壶是重灾区,东磕西碰,都是一个一个凹陷的坑,没有一个是完好的。但怎么办呢?没法把锤子伸进去,把凹坑敲回来啊?
“我有办法。”杨崇茂说。因为他们无锡的水壶口比较小,也是铝做的,有时碰了凹坑就用一个办法,就是在水壶里放一水壶黄豆,再放满水,黄豆吸了水,自然就涨大了,那么水壶的凹坑,也就鼓出来了。
他去找来了黄豆,灌满了水:“你们看着我的水壶,明天就跟新的一样吧。对这,我们无锡人是有办法的。”他得意地夸耀着。
“那你帮额也搞一下。”张俊文的水壶,凹陷得特别厉害,装的水才一半多一点,他干活猛,水壶砸的也猛。
“你明天去找黄豆来,我帮你搞。”杨崇茂友好地说。
经过这次评五好,大大地鼓舞了战士们的士气,也大大地增进了大家的情感。而姬季远在大家心目中的地位,也提高了。有些时候,班头讲话不一定管用,但姬季远讲话就一定会管用。但他却还是很少讲话,三班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
第二天,杨崇茂去炉子房,拿他的水壶时。他伸出的手,停留在中途,脑子在不停地转着。
看到这副样子,郁文元和范满屯走了过去。顺着杨崇茂的目光看去,只见靠墙的小凳子上,放着一件,似壶非壶,似瓶非瓶的东西。上面一个小口,中间圆鼓鼓的大肚子。
“这是什么?是你那个水壶吗?”
“是!但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杨崇茂脑子还未转过来。
郁文元上前,拿过那个东西,拔了盖,用一根筷子,倒过来捅着。浸胖的黄豆,一摊一摊地掉了下来,最后只剩一个,圆圆大肚子的,铝制的瓶子。
军用水壶是扁的,便于行军打仗时,挂在腰上贴身捆扎。但灌满了黄豆,用水浸泡后,黄豆又不管你,哪里要鼓,哪里不要鼓,凡是不圆的地方,便统统鼓圆了,于是便成了这个样子了。
“你这水壶变水瓶了,水倒是装多了,哈!哈!哈!”张班副伸头过来,瞅着乐了。
大家都挤过来看,都乐了。一片笑声,笑得杨崇茂满脸的尴尬。
“你不是说你们无锡人有办法的,就这办法?”胡班头问。
“……”杨崇茂无言以对,因为他忽略了,无锡的办法,是对付圆形的,烧开水壶的,但这水壶是扁的啊,是不能用无锡的方法去对付的。
“额幸亏还没叫他弄,要不额的水壶也这样了。”张俊文侥幸地说。
“我来试试吧!”一直站在一旁不出声的姬季远,似乎是想出了办法。他找了一块泥地,把水壶放在泥上。在水壶上垫了一块,厚厚的木板。拿了一把大锤,砸着贴着木板的地方,慢慢地扁平了,整个水壶也慢慢扁了。尽管没能恢复到原先的样子,但已经相近了,杨崇茂感激地看着姬季远。
大豆开镰了,但大豆是用人工割的。因为小麦的果实,都长在高高的头上,康拜因,只要割到一半,也全部收回了。但大豆的豆荚,是从根部一个一个地,长到顶上的。如果遇到稍稍低洼的地方,收割机就会从头上剃过去,底下的豆荚就留在地里了。因此必须由人,拿着镰刀从根部割下,堆放在垅上,然后让“拾禾机”来收取。
别以为割大豆比锄大豆轻松,那你完全错了。因为割大豆时的腰,始终是弯着的,不一会儿,你就直不起来了,并且“心”里会一个劲地提醒你“不能再弯腰了,弯不了了,你已经受不了。”
但你必须抵抗着这个“心”声,再弯下腰去干,不干能行吗?
割大豆有两种方法,一种是顺割。就是面朝前,左手抓一把,右手割一刀放下。往前走一步,再割一刀,再放下。以此往复,无限循环。另一种办法就是倒割,就是背朝前,双脚不停地往后退着,左手拢着豆秆,右手不停地割着。割下的豆秆便顺势倒在垅上。显然倒割的产量要高一倍,人也要累一倍,但姬季远选择了倒割。阿毛也跟着他,选择了倒割,三班的所有的人,都选择了倒割。但当你一口气,割了有三百米的话,那腰会酸得使你浑身无力。你只得直起腰,但再弯下腰去割另一个三百米时,需要的勇气和毅力,是无与伦比的。
三班每日人均产量突破了二十亩,这让场领导掉了一地的眼珠子。
“这三班神了啊!那么大的爆发力。”杨政委兴奋地夸着,“是否让其他连的班去学习学习经验啊!”
“这有什么好学的,要学,就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赵场长说:“其他连的班,有几个这样不要命地干的?”
“这胡班头还真有组织力和号召力啊!”政委感叹着。
“他们当中主要的问题是,有人领头干,大家跟着冲。这领头的总是姬季远,他才是三班的灵魂啊!这么好的小伙子,真可惜了。”场长也感叹了。
割了一个星期的大豆。姬季远发现,每辆“拾禾机”后面。总跟着一辆,老百姓的马车。老百姓跟着“拾禾机”,“拾禾机”又没长眼睛,漏拾的很多,老百姓就一、一拣在了他的马车里了。到黄昏收工的时候,总看到老百姓赶着马车走了,马车上装了满满一车豆杆,满载而归啊!姬季远终于发现,旁边屯子的老百姓,为什么不种地的秘密。靠山吃山嘛!不!应当叫靠农场,吃农场嘛!
这一天,快到收工的时候。姬季远在垄上,发现了一个鸟窝,窝里有四只小鸟。看样子小鸟出壳才不久,嘴边黄黄的,羽毛还没长齐。见姬季远走来,他们直冲着姬季远,张着大嘴,扇着翅膀,煞是可爱。姬季远捧起了鸟窝,鸟太小,看不出是什么鸟。但北大荒满天飞着,满地跑着的,大多数是鹌鹑,估计也应该是鹌鹑吧!他把鸟窝揣进了怀里。
回到棚屋,阿毛在洗脸。
“送给你一样东西。”姬季远从怀里掏出了鸟窝。那四只小鸟一见光,睁开眼睛使劲地喳!喳!地叫着,饿了!
“唔看看!唔看看!”阿毛跑了过来。
“先勿要看,去挖几条蚯蚓伐!”
“好嘞!”阿毛答应着,不一会儿,挖了好多条大蚯蚓,他用剪刀剪成一段段,喂在了小鸟的嘴里,小鸟欢快地吃着,叫得更欢了。
“侬怎么养啊?”姬季远问。
“就格样子养啊!”阿毛回答。
“侬明天下工回来,伊拉就已经饿死脱了。小鸟是要一天吃几顿格。”姬季远道。
“格哪能办呐?”阿毛歪着头想着:“有办法嘞!”
他捧起鸟窝,朝机械连炊事班走去。
阿毛每天都挖一大包蚯蚓,送到范护士长那里,他同范护士长有些熟,但那个小杨,他却从来也没有打过交道。那天去,碰到了小杨。
“你是叫阿毛吗?”小杨问。
“是啊!”阿毛回答。
“你们外科的人都说,你很有意思的。”
“是吗?”阿毛心不在焉地问,他正专心致志地在喂着小鸟。
大豆割完了,二连三班被派去仓库。又干起那没日没夜的,装车的工作。七个多月过去了,阿毛的单薄的身体,已经壮实了不少,甚至体重也增加了。可见,艰苦的劳动,不仅仅是锻炼了人的意志,同样还锻炼了人的体格。
整整一个星期,每天早起晚睡,但对于三班这些,久经考验的人来说,已经习惯了。十几辆卡车不停地往嫩江送着,一回来后,他们便立即起身,哪怕是半夜,这也得抢时间啊!很多麦子大豆,还堆在场地上呢,一个星期过后,终于装完了。
接下来的工作是捡土豆,拖拉机拉着耙犁,把田垄翻了过来,大家就跟着捡土豆。土豆都长得一团一团的。上海人叫土豆“洋山芋”。其实土豆和西红柿一样,是泊来品。西红柿最早在欧洲,是作为花卉用的,是中国人引上了餐桌的。上海人叫它番茄,因为它有点像茄子,又是从西洋传来的,上海人泛称西洋人为番人。中国原来也没有土豆,只有地瓜,也有叫红薯的,但上海人叫“山芋”。后来土豆从欧洲传入上海,上海人为了便于区分,就叫“洋山芋”了,叫着叫着,也就成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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