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晨出院后,孙凯开车把他送回萧晴家。
金晨是浙江宁波人,可能不太适应北方的气候,在结婚前夕感冒病倒,也真是够倒霉的。
我和孙凯在萧晴家吃了晚饭,萧晴做了一桌暗黑料理,口口声声说是在国外学的,我和孙凯满脸鄙视的看着她,她狡辩道:“看我干什么?两个土包子。”
我无奈的笑了笑。
第二天的婚礼在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我和孙凯早早来到了现场,帮忙摆放果盘。
这场中式婚礼办的异常低调节俭,前来参加婚礼的人不是很多,但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神色,有不少是萧妈妈公司的职工,还有一些亲戚朋友。
在这个城市,萧晴最好的朋友就是我和孙凯了,萧晴结婚,孙凯虽然心有余悸,但脸上还是挂着一丝祝福的笑容。
上午九点,众人入座,主持人走到台上,他中等身材,体型微胖,穿着一身白色西装,领口系了一个领结,四十多岁,秃顶,他敲了敲手持麦克,轻咳一声。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朋友,大家上午好。”
台下响起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
主持人轻轻躬了一下身,继续说道:“很荣幸受新人委托,主持金晨先生和萧晴女士的婚礼,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二位新人,对各位来宾的光临表示最衷心的感谢和最热烈的欢迎。”
他声音洪亮,说话清晰,在众人的注视下,神态从容,举止端庄。
“金秋时节,趁此良辰佳日,我宣布新婚庆典仪式,现在开始,让我们的音响师奏响婚礼进行曲,有请我们的新人进场。”
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起,曲调悠悠,荡气回肠,灯光璀璨,绚烂多姿。
通向仪式台的中间,有一条长长的红地毯,地毯上铺撒着星星点点的花瓣,地毯两边是一盏盏精致的彩灯,LED呼吸灯可以变幻很多种色彩。
众人被地毯分隔两边,他们纷纷转过身,看向礼堂北侧的一处木门,两位新人就要在那里款款走出,见证他们的爱情。
“你有没有想过,萧晴穿上婚纱是什么样子?”
孙凯坐在我身边,扭过身来看我,脸上挂着一层阴霾。
我轻轻摇了摇头。
“还记得咱们三个小时候玩过家家,萧晴是咱俩的新娘,你把红领巾系在她的头上,还说那是红盖头,你还记得吗?”
孙凯一只手搭在桌子上,一只手捏了捏眼角,样子有些凄楚。
“说这些干什么,那不是过家家吗,现在萧晴真的步入婚礼殿堂了,咱俩应该祝福她才对。”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怎样开导他。
“但你有没有想过。”
他长叹一口气,皱了皱眉,继续说道:“生活本来就是过家家,只不过在一起玩的伙伴变了,有的人跑到天涯海角,失去踪影,有的人又变得面目全非,失去了本该有的样子,我们到最后都会丢掉初心,一个人走,孑然一身,踽踽独行。”
他眼神里黯淡无光,越说越悲切,最后有几滴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淌过脸颊,聚集在下巴上。
礼堂的白色木门被推开,金晨和萧晴出现在门口,他们穿过红地毯,缓缓走到礼台上。
我和孙凯向台上看去,只见萧晴身穿一款白色婚纱,褶皱的裙摆垂在下方,高挑的身材款款有型,她手上戴着一副白色手套,十指修长,婀娜妩媚,白嫩的脸颊像剥了壳的鸡蛋,吹弹可破,两只潋滟的双眸如湖水般清澈,娇嫩的唇瓣散发着迷人的光泽,耳垂上挂着一串晶莹剔透的吊坠,似花瓣,若珍珠,跟随着萧晴的移动,轻轻晃动着。
金晨就没什么看头了,由于他昨天感冒住院,现在的他看起来有些颓废,脸色苍白,一副金丝眼镜下,两只眼睛呆滞无神,身穿黑色西装,白衬衫,一双精致的黑色皮鞋,
他站在台上,向下摆了摆手,样子很像美国的参议员,细细看来,更像是一名大学讲师。
萧晴美目流盼,婉转动人,她向我和孙凯的方向看过来,诱人的嘴角上挂着一抹甜甜的笑容。
孙凯呼啦一下站起身,揉了揉浑浊的双眼。
“喂,坐下,你要干嘛?”
我拽了拽他的一角,满脸慌张的看着他。
他捂着眼睛,站了两秒钟后,推开椅子,径直走出了礼堂,消失在白门方向,不见了踪影。
萧晴看在眼里,她嘴角上的笑容消失了,诧异片刻,她看着我,露出满脸无助的表情。
我耸了耸肩,轻轻摇着头。
婚礼继续进行,主持人请萧妈妈和金晨的父母上台,说了一番痛彻心扉,感人肺腑的话后,萧晴和萧妈妈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我很纳闷,为什么中式婚礼中,本应该是欢欣雀跃,举杯同庆的庆典,但每次都要搞得气氛凝重,众人叹息。
金晨和萧晴喝了交杯酒,又说了很多感恩的话,众人纷纷鼓掌,表示祝贺。
婚礼持续到十一点多,酒席上摆满了各色菜品,我看了看,没有胃口。
我站起身,四处打量一通,看到萧晴和金晨正端着酒杯跟客人敬酒,我慢慢走了过去。
“萧晴。”
我走到萧晴身后,叫了她一声。
“怎么了?”
萧晴转过身,满脸疑惑的看着我,她脸颊绯红,千娇百媚,像是画卷中走出的美人,看得我魂牵梦绕,眼神迷离。
我轻咳一声,尴尬的挠了挠头发,说道:“那个,我先走了,我去看看孙凯。”
“哦,他在这边也没有朋友,估计是回家了。”
“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朝她笑了笑,又拍了拍金晨的肩膀,叮嘱道:“别喝多了,身子要紧。”
说完我便走出了酒店。
站在大街上,看着过往的车辆和行人,我竟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哎,都结婚了。”
我轻声嘟囔着。
“时间过的真快,过完今年我都到而立之年了。”
我苦涩的笑着,对面走来一个体态龙钟,行动迟缓的老人,发皱的脸颊上刻着岁月的痕迹,看不出本来面貌,他拄着拐棍,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喘息片刻。
一个人从呱呱落地开始,到命归西天,到底要经历多少磨难,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记得之前看过一篇散文,叫《有一天,我去世了》,今生,无论贵贱贫富,总有一天要走到最后一步,到了后世,霍然回首,我的这一生,形同虚度,我想忏悔,却已迟暮。用心去生活,别以他人的眼光为尺度,爱恨情仇其实都只是对自身活着的,每一天幸福就好,珍惜内心最想要珍惜的,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之后,不过一捧黄沙。
电话铃声响起,把我从游离中唤醒,我急忙掏出手机,一看是孙凯打来的电话。
“喂,小凯。”
“你还在婚礼现场吗?”
他的声音有些失落和惆怅。
“没有,我出来了,在酒店门口。”
我拉紧外衣,把一只手塞进兜里,气温很低,感觉说话都能看到白茫茫的雾气了。
“你什么时候返程?”
孙凯没来由的问这样一句话,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说道:“我明天回去,要不要喝点?”
我听后,心里盘算着,回家也是百无聊赖的睡大觉,这么冷的天,喝点酒也无妨。
“好。”
“你在酒店门口等我,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后,我把手机塞进衣兜,跺了跺脚,真是一场秋风一场凉,还没好好感受到夏天的风景,秋天就带来了一片萧条。
十分钟左右,孙凯的车停到酒店门口,我钻上车,系上安全带,看着他说:“咱俩要不要等到晚上跟萧晴一起喝点?”
“她婚礼大喜的日子,你好意思把她叫出来喝酒吗,再说,结婚有很多事要忙,还是咱俩先喝点吧。”
车子慢慢驶入街道,孙凯抿着嘴,苍白的脸颊上挂着复杂的神情。
“但你明天就要走了。”
我撇了他一眼,心想,看来这次孙凯返程,是不打算跟萧晴道别了。
“嗯,公司事多,明天必须回去。”
他看了眼窗外,精致的五官下竟透着无法言说的凄楚。
“那你跟萧晴说了吗?”
“我来去自由,有什么好说的,到时候打个电话不就得了。”
他失去了耐心,猛踩油门,车子开得飞快,我身体后倾,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看着他说:“打电话跟当面说能一样吗,我觉得你还是跟她说一声比较好,不然她还以为你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我孙凯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吗?”
他瞪了我一眼,牙齿用力咬在下唇上,眼神冰冷的看着前方。
我见状,轻叹口气,倚在靠背上,不在言语。
他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车,我走下车端详着店面,牌匾上的四个字吸引了我的注意,塞外山庄,真是寓意颇深,走进店铺,餐厅内装修的异常古朴,有一种强烈的穿越感。
古色古香的摆设,别具一格的装点风格,与现代的餐厅相比,这里更像是古代游牧民族的会客厅。
我和孙凯入座后,一名身穿裘皮外套,高腰短靴,棕色麻布长裤掖进靴子,头戴一盏翻毛毡帽。
“二位先生想吃点什么?”
她递给我和孙凯一人一份菜单,手里握着一个手机大小的点菜器,笔直的站在那里,像一尊年代久远的俑象。
“烤羊腿,羊肉串,白酒,特色的都来点。”
孙凯把菜单递给服务员,从兜里掏出烟盒,扔给我一支,点燃后慢慢吸着。
“好的先生,稍等。”
我什么也没点,喝了口茶水,点燃香烟,我俩相顾无言,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我俩从中午,一直喝到天色暗淡,孙凯已经完全人事不省了,他趴在桌子上,口水顺着嘴角淌了出来,低声呓语着,样子十分狼狈。
我也好不到哪去,我俩喝了四瓶白酒,啤酒无数,我神志不清,靠在椅子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剧烈痉挛,偌大的包房内,被我吐的污秽不堪,一片狼藉。
手机响了数十声,我的手却不听使唤,慢慢的,我倒在地上,只觉得脸庞有一阵凉风吹来,门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