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讲，康世生觉得自己大概不到三秒内，就已经恢复了正常。可他又不得不说实话，就是好像从那三秒过后，他的观感就变了。

　　韩升后续的表演好像在开场的铺垫下，全场他做什么，都很符合角色。

　　那边，韩升转过身来，

　　助理对词：“你是何人，竟敢在今日今时，擅闯我武林至高大会？”

　　韩升听罢，笑着转向说话的助理。

　　然后手握着书本稍稍行礼道：“我是何人并无妨，只是今日恰好途经此地，不忍见诸位竟为一本西贝货大打出手属实不值，故此前来劝诫一句。”

　　“哈哈哈，你说假便假...”

　　助理笑了几声，也算是烘托了点气氛：“倒是当我等皆为三岁幼儿不成？”

　　接着，又道：“那你倒是将手中无字天书借我一看，便可知真假！”

　　说着，他并没有动作。

　　但韩升知道，剧本到了这里对方便欺身向前，想要抢夺他手里的无字天书，结果发现竟然连他的衣角都摸不着。两个，三个...

　　直到一群人冲上去。

　　这时候无患子也不得不出手，但他仅仅是挪转之间，借力打力，就将其余人送出场外，而又不伤分毫。

　　这时候，女主以及师姐从受伤失血中醒来，

　　认出了他...

　　然后，就是开始进一步往下走了。

　　今天限时两分钟，肯定就演不到这部分，但韩升还是认真地演出了躲闪的架势：

　　他迈着有些奇异的步伐，稍稍左挪右转。

　　这来自于真正的武学中的一种步法，再结合公司为他请的武术老师的改良，去掉了些实战的部分，强调了身姿的腾挪。

　　于是动作轻盈如风，晃身间似乎真错身过去几人，而这些人并未沾他半分。

　　“...”康世生几乎都可以听到，无患子的衣衫被冲过来的人身上带的劲风吹得呼啦啦响的声音。

　　这一点让他颇为惊艳。

　　因为这种设计感很强的东西，对方能表现得挺自然，就很不容易了：

　　准备的不错。

　　他拍之前有件蛮担心的事情。

　　那就是装X虽好，但是不能过度，否则油腻感就出来了，类似于黄教主那种：我知道我很帅，我要秀出我的帅，然后你也得欣赏我的帅。

　　但也不能不到位，否则就会很草率，装得不到位。

　　观众爽感不足。

　　可是韩升把握的非常好，而这把握的好。

　　而且这点好，还不光是归功于他的表演设计，还有形象气质。

　　“...可以。”康导低声说了句。

　　他也好像在这一刻，终于发现为什么自己一直觉得韩升很对了：

　　就是形象气质合适。

　　徐一舟不好吗？

　　也不错，但是更多源自于表演。

　　而韩升更多不在于表演，他就是在于那种，惊艳出场+本身特质，就贴合角色的演员。

　　的确这种演员，其实不需要太多演技。

　　但就像是原时空里，早年的小燕子之于赵薇，灵儿之于刘亦菲，还是最近的若曦之于刘诗诗之类，她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个特点：

　　自己本身就比较贴合原著角色。

　　所以韩升的气质就不用说了。

　　形象么...

　　其实这几年古装剧有一个问题，一个大问题，就是演出古装剧的男生很多都...

　　长得一言难尽。

　　甚至B站UP主们做“古装丑男”的合集，一期都做不完——很多男星也似乎觉得，凭借演技，就可以一样胜任这个角色。

　　康世生本来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也就是从不久前，他才忽然想到：

　　如果是韩升穿着古装，衣袂翻飞，明眸深邃，笑意盈然的样子...

　　这种人光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光。

　　还需要什么呢？

　　演技还是留给别人去秀吧，真正好看且合适的人，就是这么毫无办法的先天会有优势，然后又接着被所有人更多地喜爱罢了...

　　...

　　两人表演结束，康世生也按例问了韩升问题。

　　大差不差的，韩升也给出了自己的回答。比如被问及对于无患子的戏份理解，他就表示：

　　“我觉得还可以再少一点戏份，因为这种人必须是惊鸿一瞥，震惊了整个江湖，然后，江湖都是他的传说，但之后却又未见半分。”

　　之后又被问：

　　“那你觉得无患子的武功究竟有多强？”

　　他也答：

　　“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一点。哪怕是见识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也依旧是人们想象中的最顶端，像是一种概念一样。”

　　而从这些回答上来看，韩升这边对角色的理解，无疑更符合康世生胃口。

　　这就对了。

　　无患子本人必须是神秘的，也因为是这个神秘，更像是一个符号。

　　所以他满意地看看手里的问题，便道：“好，谢谢两位今天的表演，都很优秀。我们将会综合讨论一下，最晚三天内给出答案。”

　　两人便也各自道谢，在助理的送别下，

　　离开了屋子。

　　之后，助理回来时一开门：屋内便一扫刚才的严肃氛围，热闹了起来。

　　“怎么样导演？”

　　试镜的主考官是康世生，但两边的副导和助理也是很好奇的：“感觉您很偏好韩升啊...”

　　康世生笑了笑，道：“你们也感觉出来了？”

　　边上两人也就跟着笑了起来，道：

　　“何止是看出来，导演你可能没注意，你看徐一舟表演的时候，还各种记笔记打分；你看韩升表演，就是微笑，点头，思考，啥都没写...”

　　“是啊，导演，你都不知道刚才徐一舟脸都有些绿了...”

　　“不过，说实话确实我也觉得韩升更合适。虽然这会一想，他的确台词，动作细节之类的地方差了些，但就是谁不出来的合适。”

　　“我也觉得，不过人家也有优势嘛，形象，设计，以及心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大概分析了下。

　　不得不说，包括康世生的助理都是从业很久的人，一眼就看穿了韩升不少毛病：演技上的就确实存在问题，然后经验也可以看出不足。

　　还有就是价钱。

　　韩升的价钱，可要比徐一舟贵多了。

　　“不过这倒也不是决定性因素，也来讲讲徐一舟的优缺点吧。”

　　康世生点点头，道。

　　他可以在试镜现场表现出自己对韩升的喜爱，但是最后做决定的时候，还是要给出合理的比较。

　　不是“我喜欢”，或者“感觉不错”这种笼统的，而是最好分析比较。

　　“徐一舟么...”

　　助理想了想，道，“表演是明显好一些，然后价钱便宜，档期也比较充足，不像韩升那么忙。”

　　副导演也想了想：“之前他经纪人说的可以帮忙宣传，也是一点。”

　　“这些我都记着呢，还有么？”

　　“有的…”

　　双方一阵集思广益，开始各种罗列，分享自己观察到的东西。毕竟他们要现场做个报告，然后把这份初始报告，尽快发给公司那边的人。

　　好让导演从此事中快速自证。

　　所以时候，康世生在纸上又写写画画，才道：“豆没有了么？那我就准备…”

　　“有的，康导，不过不是表演上的。”

　　然而就是这会，副导演忽然开口道：“刚才徐一舟的经纪人段森给我发了信息，您看看...”

　　说着，把手机拿过去：

　　上面的内容清晰可见，上来第一句话就是——

　　徐一舟，他们不要钱。

　　第二句话就是之前说的，段森还会自费给剧组开播的时候，做前后三天的大力营销。

　　关键在这第三句，那就是在这三天之后，他们也会按照徐一舟演主角的配置，给这部剧与后续全程的营销宣传...

　　...

　　“不要钱？还给全程营销！”

　　这信息一出来，助理就惊呼了起来。

　　本来大家都知道段森的营销有多厉害，多值钱——之前，他手里带的某知名女星现场无故怒骂群演，脚踢群演饭盒，还被拍到了现场照片。

　　结果段森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仅在短短三天内就让舆论从“这人也太大牌了吧？”

　　到“虽然群演本人这会出来说是和她排练剧中戏码，但我才不信呢，一堆破绽。”

　　再到“卧槽，她居然在这时候宣布她的新戏上线时间？果然是炒作吧，怪不得那么多破绽，原来是想走黑红路线，假的要死我才不信...”

　　这种方法，不但将对方身上的危机连降三等，还趁机给新戏做了宣传。

　　要说不馋这种手段...

　　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级别营销三天，加上后期人家全程也配合宣传，那必然是太划算了：天知道，如今的电影还是电视剧，营销的钱占比有多大。

　　康世生只能喃喃道：

　　“这可真是，很难拒绝的诱惑啊。”

　　“是啊，虽然说他也是为了自家艺人的戏，但确实是下血本了。”

　　副导演见状，沾沾自喜一一其实，在试镜之前，他就被段森告知此事。并且嘱咐他，在导演写的评价写到最后的时候，补上去。

　　段森的担心最后还是成真了，不过人家做这行多年，他留了后手。

　　如果看起来能赢了，就不补充。

　　如果劣势明显…

　　就在最后，把这个重磅加成放出来。

　　这样，势必能把优势直接拉开：

　　毕竟这个圈子里，很少能有人，能拒绝这些东西。所以副导继续道：“如果有段森前期控节奏，基本上这部戏开局就稳了，大家不用那么慌。”

　　说着，他还越来越兴奋道：“仅仅是一个配角，就让对方拿出一二线明星的资源来进行配合，可以说是相当划算了。”

　　屋内一时间，沉默了。

　　半晌，康世生才道：“嗯，确实好像是的。韩升不错，但是他出现也就那么三集，能给电视剧带来的收益有限。”

　　而段森能带来的，是给整部剧的底子。

　　“对，韩升是也还行，但确实是毕竟作用有限嘛。”副导演彻底倒戈，完全没有刚才夸奖韩升的架势：“就算他的戏再精彩，也就影响整部剧那么几天，很难持续的。”

　　这也是对的，一场戏再精彩，宣传久了大家也会关注点难以聚焦在戏剧上。

　　如果用个原时空的例子：

　　类似于热依扎在《山海情》里的表演...

　　最开始看的时候，觉得哇好精彩，表演很有层次，然后各种鼓掌。可对方在戏里本身戏份就不多，后续也没有太多产出的情况下...

　　这些人就开始关注热依扎本人了，去关注她其余作品——不过《山海情》本身就精彩纷呈，远不止热依扎一个，而他们这个《江湖》呢？

　　答案显而易见。

　　康世生点点头，心中也有了大概的判断：

　　喜欢某个演员是一回事，但是如果一点角色的缺憾，就可以让这部剧有全程进一步的保障的话，他还是愿意试一试的...

　　就是吧，即使利益得失摆在面前，他也依旧是心中想着用韩升。并且随着此刻徐一舟的优势扩大，他内心更有这种冲动了：

　　就像是抛硬币。

　　有人说，抛到正面就去做某事，反面就不做。但抛出去的瞬间，他就会知道自己想不想做了...

　　康世生觉得这句话对他讲，可能还要改一改。

　　那就是如果硬币落下来是正面，那他可能反倒更想做反面的选择——这件事情，他笑称是“叛逆”，但实际上，硬币的结果出现，失去的那一个选择反倒变得更诱人...

　　于是就又有一句话：

　　张爱玲的。

　　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

　　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便是如此。

　　所以，毕竟这也只是抛个硬币。

　　然而真正做决定的，还是自己的内心。

　　“...”康世生犹豫了，他现在的报告上，按这样的判断，基本上就会偏向于徐一舟。

　　而这份初始报告，会很快就传到所有人手里。

　　至于韩升那边，估摸着也不会为了这个而去发动更多资源——毕竟是歌手为主，那边的资本，也不会在没看见影视成果前就这么押注。

　　就是个配角，出彩是很出彩，但未必值得啊。

　　还要看成片效果呢。

　　但他就是那么地希望，能在这个报道上，再找到点韩升的优点。连带着，他对副导刚才的表现，都有一股不满的情绪：

　　说是刚收到的短信，但实际上么，大家都懂。

　　太刻意了。

　　康世生本意不想卷入斗争，但没想到，周围的人先行卷入了。关键还恰到好处地把他架了起来，这搞得，真的是有点难做，以及不悦了。

　　...

　　“...你今天报告这个事情，下不为例。”

　　康世生脸色不自觉有点沉，道：“我都说了，我不想卷入这种事情。”

　　“好的导演，我保证。”

　　副导说完，安静退到一边：“我这边没事了。”

　　“嗯…行吧，就这样。”

　　康世生心中轻叹，但还是记得自己最开始的原则——这时候，必须尽量公正的纪录，所以他抬笔准备写好这些，然后...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今天的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或者说如果换做真的就是个普通的艺人，如果不自己放血，甚至放了都不一定能打过对方：以及还是那句话，放过了也不值得，不如把这些资源放在别的地方去用。

　　但某人就是有些方面的资源吧…

　　真的好多啊。

　　“你报告完了啊？”

　　那边，助理听完，才悠悠哉低下头，从兜里掏出个U盘：“那康导，我其实也有要报告的。”

　　“刚才韩升的文件袋里不是有个U盘么？我看他刚才也没说，就问了一嘴，结果韩升说这里面是他看了整个剧本，给这部戏写的歌。”

　　然后此刻，他脸色无比自然，略带遗憾道：

　　“结果导演你只让韩升表演，他也就没好意思说，随手就把U盘给我，说要是导演您感兴趣的话，您也可以听一听，写进报告里...”

　　没好意思说？放特娘的屁！

　　副导演脸上神色疯狂变化，阴晴不定：

　　这话更是假的要死。

　　天都知道歌手未发布的新歌，怎么可能就交给一个就见过一面的人手里？就算做好了版权保障，但是对方要是提前因为各种原因，把歌泄露出来，那也是很严重的事情呢？

　　你现在跟我说，就给你了？

　　还特么随手？

　　“导演，我觉得...”

　　副导正准备开口，心中也有点不屑。

　　自己刚才玩这一套，康导没有反应过来，和自己讨论一通之后发现此事，就很反感。

　　没看刚才他那脸色么？

　　你小子现在再来故技重施，是想后发制人…开玩笑，刚说了不要这么做，你再这么来一次，康导先不能不能公正纪录，起码不会高兴的。

　　能有你好果子吃？

　　也不知道给了多少钱，这种情况下都要说。

　　副导演暗想着，他也就拿了对方五万块钱的好处费，助理这起码拿了十万吧——这种事情其实也算是潜规则，做的不过分，导演也不会特别在意...

　　可惜，今天肯定要打水漂了。

　　甚至你助理这岗位，也怕是不保...

　　“哈哈哈，韩升的歌当然要听了。”

　　然后他话还没说完，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就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响起来。

　　康世生满面红光。

　　转头，某大导演就像是韩升十年的铁杆歌迷一样，迫不及待且热情满满地道：“我可能拒绝韩升出演角色，但怎么能拒绝听韩升的新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