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秦寰宇的反应,聿姵罗有些得意,就不信秦寰宇连自己生身父母的生死也不念及。
“没错,殷昊天当年在三花庄四周施了法术,以环村那条河水为界,但凡欲出村者皆会气竭力枯,窒息而死,死状痛苦不堪。我和沛馠的生父就是因此丧生。母亲眼见无儿无女倚靠却已年华垂暮,白首相知之人也已离去,仅余寒灯孤影万念俱灰,绝望已极之下便跟随在父亲身后自缢而去,据说死状惨不忍睹。”
秦寰宇提心在口,腹下像是猛地被巨石凌空砸下般剧烈疼痛,像是要将他碾断扯碎。
秦寰宇看似沉着淡定,呼吸却明显局促了许多,唇瓣上的血色已褪,声音阴冷问道:“那穆遥兲和我的父母现况如何?”
秦寰宇果然还是有他在意的事的......
“穆老爹据说人还尚在,只是残年余力,煎熬度日而已。”
“那秦氏双亲可还健在?”
关心者乱,即便为人深藏若虚如秦寰宇这般,也难逃血脉里与生相连的亲情。
人一旦有欲有求,便留给了对手破绽可循。
聿姵罗突然一跃向前,将脸凑近秦寰宇的面前,睁大了眼珠儿娇媚地逼视道:“吻我,只要你肯吻我,我便告诉你。”
聿姵罗用她一贯的骄慢倨傲,蓓蕾绽放,嫩蕊轻摇,好似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热情而奔放,毫不遮掩自己的感情。
只是花蕾满枝,太过繁盛,娇艳而张扬,丝毫不顾及赏花之人的感受与喜好,徒增厌烦而已。
秦寰宇正颜厉色,沉步闪身,顺势避开了聿姵罗的热忱奔放。
“寰宇你——”聿姵罗寄颜无所,满面羞恶。
“我认识的聿姵罗绝非轻佻之人,绝对不会自贬身价投怀送抱,俨然倡条冶叶。”秦寰宇冷眼相待。
聿姵罗忿然上手在秦寰宇横阔的胸前推了一把,愤恨道:“你竟然骂我是那风尘里的红粉青楼!”
秦寰宇不失威峻道:“你且自重。”
“呵呵呵呵————!”聿姵罗眩晕狂乱,突然仰面谑浪笑傲道:“你这等铁石心肠,真是见所未见。你就为了一个蛊惑人心的骗子的女儿,竟然摧志屈道,不惜将我数落得如此不堪。”
“算了,你休要多言,在此冷静一下吧。”
“你要去哪儿?去殷揽月身边吗?”
“既不同路,与你无干。”
“你不是想知道秦氏夫妇现状如何吗?”
“已不想知道了。既是小人于暗中造谣惑众之词,听来何益。”
“你站住!”聿姵罗神夺心悸,她不想秦寰宇就这么走掉,脱口而出道:“秦氏夫妇里尚有一人怯懦苟活于世,你母亲在前些年患上疯魔之症,痴傻疯癫,整日自言自语,最终逃过了众人眼目,趁人不备时填了深井。”
“什么——”
秦寰宇此时宛若青天霹雳,惊心怵目。
“还有秦伯父,在秦伯母死后便沉溺缧绁,自哀自弃,混沌度日。后来一日攀上平顶崖端欲寻死路,多亏坠落之地恰是环村那条河,又被河水送上了岸边。人未死成,却摔了个腿脚残疾,现在一跛一拐仅靠拐杖度日,只是好在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担心他会再攀崖自寻死路了。”
“——!!!”
一股窒息感骤然传来,使得秦寰宇喘不过气气来。
“寰宇,我知道你会认为,这不过是那些胸有城府,意图瓦解离散阆风的人特意编造的。但是你瞧这个......”
聿姵罗从怀中衣襟下小心摸出了一只由六块布片缝制而成的围涎,递到秦寰宇面前,给他看道:“寰宇你瞧,你还记得这上面的图样吗?”
其上绣着一只圆润的寿桃和一朵清秀靓丽的莲花,线走明快,施针匀细,足可见绣它之人绣工精细,用心良多。
秦寰宇眉峰微蹙,注目凝神,除了绣样巧妙精微以外,却并未参出些许玄机。
“你对此物,大概不会比我和聿沛馠对它更有印象。当年我和沛馠被殷昊天抱回阆风山的时候,用以包裹我们幼体的,便是这样两条布料相同的围兜。一条上绣‘仙光烂漫,童子抱桃’,一条上绣‘祥云铺地,童子采莲’。”
秦寰宇端看着手中之物,目光眈眈,神色凝重。触手在那围涎的莲花之上,手感细密温润,依稀中仿佛看见一个慈母形象的女子,头扎素髻,身着棉布裙,正低眉捻线,浅笑安然。
手中那缕缕丝线交错横生,悠遥清净,婉转深情,皆化作指尖的一缕袅绕,随着手中绣针穿来绕去。
聿姵罗手指那一桃一莲说道:“这布针之法严谨细腻,绣工针法皆与我和沛馠的随身之物吻合,我们已经细细对比过了,的确是来自生母之手。”
秦寰宇半晌无语,隐隐寒光在他眉宇间流窜,沉思许久后终于说道:“那只能说明褚君山到过三花庄,且识得我们四人的生身父母,但他污蔑师父的话,尚不足为信。”
“这你还不信?好歹褚君山也是堂堂一派掌门,若不是褚锦心不忍见我受阆风派和殷昊天的利用,特意为我去求褚君山告知我实情,否则我还被殷昊天、殷揽月这对父女蒙在鼓里。”
“你求?你为何不认为这是褚君山有意命褚锦心接近于你,引你入瓮?”
“不可能。这对褚掌门以及君山派并无好处!”
“协同?华派一起扳倒阆风派,还不算好处?”
聿姵罗气急败坏道:“说到底你就是不肯信我,即便我已将证据呈于你面前——!”
秦寰宇沉思寂虑,维系着头脑沉静道:“没说不信你,纵使有证据,但那褚君山的话亦不可尽信。”
“你可莫要被殷昊天父女蒙蔽,受美色所挟制。”
“什么话。你当虚一而静,方能洞彻是非。”秦寰宇言谈赫然。
“寰宇,褚君山答应我和沛馠,在此次盟会结束以后会带我们回到三花庄去,到那时便会真相大白。若是褚君山屁事凭空捏造,定然不敢如此承诺。”
秦寰宇眉峰微聚,他对褚君山的信誓旦旦生出几分佩服。
秦寰宇并不像聿姵罗那般天真,倘若君山派是真心来赴?鼓盟会,又怎会随身携带围涎这等无用之物?
越是信而有征,反而越是不足为信,必定另有图谋。
如今聿氏兄妹已经被眼下的证据给阆风派和师父定上了铁罪,秦寰宇再多分辩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他自己内心也并非全无动摇。
若揽月自娄嫄处得来的消息无误的话,?华派伙同了洪涯、君山二派,此行的目的就是要生擒阆风五人,但......
这一切信息的来源皆来自于揽月,除了她以外,谁都不曾听娄嫄亲口说过。
不行——!
秦寰宇赶忙将对揽月的无端质疑自思绪里抹去,师父清风高节,已然超凡入圣,有何必要单单去难为一个村庄的等闲之人。
“寰宇,你不要信她,他们父女都只是在利用我们为阆风鞠躬尽力,竭智尽忠而已。只有咱们四人才是真心相待,也只有我才是真心相付......”
秦寰宇的耳边传来聿姵罗的倾心娇|吟,秀挺的瑶鼻和娇艳欲滴的红唇再次凑近他的面前,娇靥玉腮微吐着潮湿温润的气息贴上秦寰宇的颈间,流盼妩媚,尽态极妍。
秦寰宇的脸色微微阴沉,细想着从忆事起的一切,譬如除此修炼腹结金丹之时师父看过来的审视目光,其间夹杂着令人莫测的揣度和估量;
再譬如灵台丹阳殿里,师父和云牙子对他腹内的炙热真气半吐半露,似是有意含糊不明。
秦寰宇心底冉起一丝强烈直觉,这必定与自己体内的魔物有所关联,可是为何只能取揽月腕中之血方能压制?
看来那个三花庄,自己必须去亲走上一遭,探一探其中真相。
聿姵罗显然不知秦寰宇的心思,误将秦寰宇的沉默当做是已被自己的谠言嘉论而说服,眼笑眉飞,怡然自乐。
秦寰宇却再次挣脱开聿姵罗温柔馥郁的怀抱,执一不回,径直离去。
聿姵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寰宇,还有——你莫要以为我同褚锦心交好,就真的会对她吐露真心,无所顾忌。我只是想多些亲近君山派,利用褚君山带我去三花庄里祭拜爹娘。只有你和聿沛馠、遥兲才是我聿姵罗一脉同气的亲人,薜萝林那夜之事我从不曾对外人提过一字一句,因为此事攸关于你,我绝不会陷你于危难,冒倾覆消弭之险。”
见秦寰宇突然一怔,顿足不前。
聿姵罗继而又喊道:“寰宇——三花庄你去是不去——?”
“去。”这次秦寰宇头也不回,决绝而去。
......
藏书楼的地窖里,秦寰宇挟着寥落之心而归,有些话只能烂在心底,秦寰宇不知该如何跟揽月开口。
穆遥兲看着秦寰宇的样子,便知他内心的震撼和自己是一样的,二人沉默地垂着头,刻意回避着被揽月问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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