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追星随着耿毅和二百多铁卫,护送着耿炳文的灵柩,回到了京师。
一路之上,沈君心情绪低落。
二人虽然相处短暂,但沈追星已经和这个花甲之年的老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正是所谓的忘年之交。
自己最痛恨和害怕的便是生离死别,偏偏这样的事情在自己身上屡屡发生。
同时心中也暗暗埋怨老天不公,自己答应了朱允真保护耿炳文周全,真定城外,耿炳文中了朱棣一枪,险些丧命却又挺了过来。
真定城的保卫战中,当时耿炳文的心脉已断,全凭着沈追星用真气将之接上,居然能够亲临战场指挥战头,而且坚持了三天三夜。
十多天后,耿炳文基本上已经恢复,这一老一少,从失败中积累经验教训,正在等待援兵,准备卷土重来时,却被临阵换帅。
这还不算,接替耿炳文的居然是那个花花公子、纨绔子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李景隆。
耿炳文直接被气死。
或者说耿炳文已经看到了结局, 忧愤而死。
沈追星感觉窝囊,一种无力感再一次席卷了全身。
他大明朝的内部争斗又干我什么事呢?沈追星如此安慰自己,但随着离京师越来越近,心中却渐渐变得不安起来,如何面对朱允真是令沈追星非常头痛的一件事情。
京师。长兴侯府。
随着长兴侯耿炳文的遗体被接入府中,侯府上下,哀声一片。
听了耿毅的述说之后,全府之人,又对沈追星感激不尽。江都公主和驸马甚至对沈追星磕头下拜,以表感激之情。
沈追星却只想离开,远远的离开这一切。
当他刚要踏出侯府的那一刹那,一个令他魂牵梦萦,现在又唯恐避之不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就要走了吗?”
沈追星跨出门槛伸出的那一只脚又抬了回来。
一身素服、满面哀伤的朱允真出现在沈追星身后。
“那边有个园子,陪我去走走,好吗?”
长兴侯府的西花园内,盛开的菊花和天边的夕阳交相辉映。
沈追星和朱允真漫步其间,久久不语。
“皇兄不听我和齐泰的劝阻,孤注一掷,将五十万大军全权交给李景隆,长兴侯的葬礼之后,便会出征北伐。”
“你知道长兴侯是怎么死的吗?”
朱允真点点头。
“为何你、齐泰以及长兴侯都不看好李景隆,而皇帝和黄子澄却看好他呢?”
“黄子澄书生意气,李景隆的纸上谈兵,正合他的口味,另外齐泰推荐的人是徐辉祖,黄子澄因此便支持李景隆。”
沈追星露出不解的神色。
朱允真解释道:“朝堂上官场中就这样,只要有人就有纷争,即使是自己人也要分个高低上下。如果齐泰推荐的徐辉祖最终平定了叛乱,那岂不是说明齐泰比黄子澄高明吗?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官场上就更是如此,即使像黄子澄这样的忠臣,也不能免俗啊。”
“另外皇兄也觉得将门虎子,景隆是一代名将李文忠的儿子,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所以这一次把全国兵力的一半交给了他指挥。”
沈追星听了心里有些不舒服,便出言反问道:“那徐辉祖还是徐达的儿子呢?岂不是应该更加厉害?”
“你有所不知,皇兄这个人最重亲情,相信家里人,因为我的缘故……他更愿意相信锦隆,另外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原因,也和家人有关,徐辉祖的妹妹是燕王朱棣的王妃,所以骨子里来说,皇兄对魏国红徐辉祖还是有些怀疑的。”
沈追星听了忍不住出言讥讽道:“这是什么道理呢?你现在抽出五十万兵马交给李景隆,当初为什么答应三十万兵马却最终只给了耿炳文十三万?那十七万人马又跑到哪里去了?迟迟不到?”
“如果耿炳文能够率领三十万人马,甚至于像现在的李景隆给了五十万,你觉得他起先还能够吃败仗吗?如果真能给足三十万,这一趟返回京师的就不会是那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沈追星越说越生气,一半是因为耿炳文的死,沈追星替他不值,还有一半原因是因为建文帝能够如此的信任李景隆,是因为李景隆是朱允真的丈夫。
这是一种微妙的心理,沈追星自己或许不愿意承认,但朱允真却心中似乎有所体会,便柔声说道:“你征战辛苦,又旅途劳累,不如回去好好休息吧!”
谁知话一出口,朱允真便有些后悔。
“是啊,无论是燕王朱棣,还是耿炳文,李景隆,都是你们朱家内部之事,我一个外人又瞎操什么心呢?”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说完,沈追星苦笑一声,也不告辞,便扬长而去。
沈追星刚走出门不远,忽见远处角落里有人朝自己招手,仔细一看,正是当朝兵部尚书齐泰。
沈追星正生着气,看见齐泰便没好气地说:“齐大人堂堂的兵部尚书一品大员,要招见我也用不着鬼鬼祟祟的躲在角落里呀,安排一个衙役吱一声我就去了。”
齐泰知道朱允真此刻也在长信侯府中,知道沈追星心情郁闷的原因,便不敢得罪他,便陪着笑脸说道:“你大老远的回来,我理应亲自给你接风洗尘才是。”
沈追星此刻仍然是愤愤不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问齐泰:“我想请问齐大人,你这个兵部尚书是怎么当的?答应给耿炳文三十万大军,结果只到了十三万,后面的十七万援军为什么不给调过去呢?别说朝廷没有军队的话!要不你现在调集的这五十万人从哪里来的?”
听沈追星这么一说,齐泰露出委屈神色:“没错,正常调兵的事确实是归兵部管,但这一次,皇上将调兵遣将的任务交给了别人。”
“谁?”
“还能有谁呀?”齐泰压低声音说道:“皇上的新晋妹夫——李景隆啊!”
“什么?李景隆!?那他为什么迟迟没有发兵?”
“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能找出一大堆,但真正的理由只有一个,就是他想当这个统帅,率军北伐,建立不世功业。耿炳文不败怎么能轮到他呢?现在目的终于达到了。”
沈追星一时无语,官场中的丑恶令他感到恶心,便不耐烦地问道:“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儿?不会真的是为了请我吃饭吧?”
齐泰用手把沈追星拽到一旁低声说道:“我收到情报,北平的墨门遭到了燕王朱棣的打击,这本不算什么,非常巧合的是,于此同时,巨子同时失踪了!”
“你是说徐大哥吗?你怎么知道他是失踪了还是故意隐藏呢?”
“你虽是墨门中人,但入门时间还是短,咱们部门有一套快速联系的方法,巨子所在之处,必须随时处在掌控之中,依然是为了巨子的安全,更重要的是一旦发生突发事件,可以随时向巨子汇报。”
“到今天为止,已经连续九天没有他的消息了,而从北平来人传过来的消息是,九天前,燕王朱棣以及夺天阁的杀手袭击了北平墨门所在,顺便说一句,夺天阁乃是墨门的叛徒,现在的阁主正是燕王朱棣最信任的人——庆寿寺的主持道衍大师,此人俗名叫做姚广孝。”
“你让我去调查徐大哥的下落吗?”
齐泰本来有些愁眉苦脸,听沈追星这么一说,便笑道:“哪能安排你去干啥呢?现在你老人家是墨门的代理巨子,我这是向你汇报呀,具体应该怎么安排,还得你拿主意。”
沈追星摆摆手道:“少来这一套,不过徐大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既然我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不过我要好好想想。按理说以他的武功,当世间几乎没有人能够把他留下,武功比他高的那几个,季潭宗泐、席应真不可能对他下手,剑神白轻尘又远在海外,北方……难道是魔教教主齐日德泽?此事又牵扯到燕王朱棣……”
沈追星突然心中一动,想起一个人来,便对齐泰说道:“此事就交给我吧,于公于私,我都应该查清楚徐大哥的下落。不过有一点,你大可放心,以他的武功和江湖经验,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
“但愿如此吧。”齐泰叹了一口气,又露出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同时还夹杂着一些歉疚的神色。
沈追星看的有些于心不忍,便收起心中的火气问道:“有什么话你就快说,等我离开了京师,下次再回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说实话,这一次李景隆带领五十万大军北上胜负难料,从人数上咱们是占了优势,并且在我的劝说下,皇帝给他配备了一个都督,此人能征善战有经验丰富,其子也是一员猛将,所以也不是全无胜算。但万一失败,朝中已经无可用之人……”
“徐辉祖不行吗?”
“皇上始终对他有猜忌之心,绝对不会任命他为主帅的。”
沈追星点点头,同样的话,他已经从朱允真那里听过一次了。
“一旦李景隆失败,我想向皇帝推荐你为主帅……”
“什么?”
“你先别拒绝,最好不要发生那样的事情。所以这一趟如果你北上查找巨子下落时,不妨顺便查看一下当地的地形,如果让你领兵,便能派上用场了。”
沈追星点点头:“我去找个人问点事,然后立即北上。地形我当然会看,领兵的事就算了吧。”
“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上一次走的时候,你就吞吞吐吐的?”
“我……唉!不知从何说起……”
“行了,那就好好想想,下次再见面时告诉我吧。”说话间,沈追星已然施展轻功,走出老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