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旧的木桌原本是从梨山一路带到长安的,据说这桌子最早是阿谭的曾祖父成亲前打制的,在阿谭嫁给叶云生的时候,都还稳稳当当。当时岳父就叫叶云生把这张桌子一道带走,一来省些家当,二来图个子子孙孙长长久久。
这张桌子被摆在老槐树下,一片浅黄色的树叶正巧落在阿雨头上,她吃着米糕,浑然不察。
同样坐在桌边,咔呲咔呲吃着炒米的青青,从阿雨的头上摘下这片树叶,吹了一下,将叶子吹得老远,几乎要挨着墙头了。
阿雨惊讶地叫嚷起来,“青青,你是怎么做到的?”
从后边小屋向院子这里走来的江瘦花听到了,对阿雨说道:“不可如此无礼!”
阿雨生气地说道:“人家允许我这样喊,你明明知道的,还要怪我!”
其实自从叶云生离开长安之后,阿雨和江瘦花在一个院子里相处得并不融洽。原本叶云生在家里,下午带着阿雨去练剑,晚上又能陪着说说故事,玩耍一番。叶云生一走,阿雨先是被江瘦花安排在地窖中藏了数日,憋闷得慌。后来戏班与散门总算消停了,江瘦花带着阿雨在城中逛了逛,去赵府和赵馀练剑玩耍,如此两天之后,江瘦花便十分不耐,她本是喜静之人,偶尔应付一下阿雨还成,可若是每天都如此,便有些照顾不来。
到了后来,一个被缠的叫苦连天,一个被闷的几欲抓狂,如何能相安无事?
青青伤好得差不多便时常来找阿雨,此等情况见得多了,倒是习以为常,看两人又闹起了别扭,不由得抿嘴笑道:“还是怪我,不喜繁文缛节,尤其江湖上行走,从来随心所欲,不管其他。”
她笑眯眯地看着江瘦花,请入座了,之前买来的杂嚼不少,摆满了一桌,有炒米,米糕,扁豆糕,橘干,大枣,核桃,油酥儿。
“我用了内力,化作一口气息,基本上内功小有所成的人都能做到。”
“那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小有所成呢?”
“大概要在十五岁左右。”
“到时候就能像你这样一口气将树叶吹得那么远?”
“或许比我还远呢!”
“会比爹爹也要远吗?”
“你爹爹?那很难哦,他太厉害了。”青青笑着说,在江瘦花不经意地注视下,这江南女子的眉眼风情,柔媚如水。
“爹爹当然厉害了!”阿雨想了想,小脸忽然变得有些沮丧,说道:“可是说实话,我也不知道爹爹到底厉害在哪里……”
这话把江瘦花和青青皆逗笑了。
“他每天在街上贩面,回来喝酒,教我和赵馀练剑,也没有看见他教训了哪个大坏人……虽然我觉得他很厉害……”
青青的思绪好似飞到了很久以前,她的神情,在江瘦花眼中,似曾相识,因为叶云生偶尔会流露出这样的神情来。
“偷偷地告诉你一个秘密。”
“爹爹的秘密?”
“是呀,你听过之后,就知道他厉害在哪里了。”
“快说,快说!”
“以前,江湖中有两大家族,结仇好久,相互之间就想消灭对方,可两家势均力敌,难以分出胜负。”
青青说到这里,江瘦花已猜到这两家必为宁家与何家。阿雨却没有想那么多,只听青青继续说下去,“你爹爹那时候刚从小神山下来,到江湖未久……他遇到了其中一家,被另一家使计,当家的妻女都叫人掳走了。”
阿雨听得入神,惊叫起来:“哎呀,使计的这坏的一家怎么对妇孺下手,太欺负人了!那好的一家的当家,救出他的妻子和女儿了吗?”
“他的女儿救出来了,妻子却死了。虽然女儿好好的在身边,但当时他们已经被四面八方的围困住了。”
青青看着阿雨,孩子的脸上,全是阿谭的痕迹,只有其中一抹神采,像极了叶云生。
“这当家的,原本是单人匹马去救自己的妻女,结果碰到一个见义勇为,打抱不平的少年侠士,他陪着当家的,一路冲杀进去,好不容易救出了小女孩,见敌人围上来,却一点也不怕。”
“他是我爹爹?”阿雨小声地问,有些害怕这名少年侠士,被对方给围死了。
“对啊,这个面对百多名好手四面八方围上来,神色半点不改的少年侠士,就叫叶云生。”
知道是自己的爹爹,阿雨就放下心来,不再害怕了。
“那一场两个家族的厮杀争斗,因为中计在先,使计的这一家几乎占尽了优势,天时利地全握在手里,落了下风的那一家完全没有翻盘的希望。原本这场两家宿敌之间的生死存亡,已然注定。”
听到这里,江瘦花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身,向前倾斜。
“我认识的叶云生,从来不是那样子的……那一天,他杀的梅花坞一条河水尽成血红,身上的红衣被血染得发硬,下三滥何家高手辈出,却根本就挡不住他,那一天他的剑,每一招都是对方的破绽与要害……这件事,因为宁家祖地十分隐蔽,外人难以得知,除了两家,别的知情者甚少。我也是听宁家的人说的,他们亲眼所见,说起当时的场景,还颇有些胆寒畏惧,与莫名的心悸。”
江瘦花心想事出有因,叶云生如此狂魔一般,必有根源,于是问道:“可知他为何如此?”
“他这人看似洒脱,其实骨子里执拗无比,尤其重情重义,必是心里伤得狠了,才会决绝如斯,半点余地不留。”
…………
何碎等人所乘的小舟距离岸边不过十余丈远,穆芳青等人的船身已追到了近处。
眼看船老大使把劲就能追上,可他却忽然驻桨稳住船身,停在了原处。
船上几人也不多问,只因岸边的情况一目了然,数十多名剑客站在岸边,好似等着何碎他们。
“紫钺剑派掌门辛如晖亲自来了,还带了这么多的门下。”
小七身位宁家核心家丁,被派到宁明海身边办事,二房在襄阳一家独大,他对周边的江湖人士可说是了如指掌。
崔子龙看见案上还有一名黑衣带刀男子,神色冷峻,风采不凡,问道:“这是何人?”
小七介绍说:“何家炼狱刀,何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