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行有得有失,总得来说,占了两处大便宜。”
何碎从何涂手里接过水壶,喝水解渴之后对身边的人好似说着闲话。
“可惜沈星长连个受了重伤的叶云生都杀不死。”何涂没好气地说道,当时要不是何碎不允许他出手,说不定叶云生就要埋骨隆中。何涂心里对这件事颇有意见,却只有忍耐,毕竟当家的是何碎。
“他死在叶云生剑下,沈家得知后,必定要找叶云生抵命。宁家是帮沈家,还是帮叶云生?”
“为什么不会是束手旁观,两不相帮?”何涂问道。
“何苦两边不讨好,最后落了下乘?此为消极对待,宁家不会如此,定要帮了一边,平息矛盾。”
何花山走上岸,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船,知道对方不会追上来自讨没趣,也就不放在心上了,说道:“但终究会有根刺埋在其中,谁知以后会如何呢。”
何碎跟着辛如晖,一群人走入渡口里的市集,引出了颇大的动静。
“追来的这几个,看样子不会这么容易放弃。”何田田跟何碎说道,有些担心。
“由得他们,凑近了正好送去见宁明海。”
“这次,宁家与沈家的矛盾毕竟产生了。那么还有一个大便宜,就是除掉宁明海?”
何碎摸了摸夏芸仙的秀发,笑道:“没错,这两个大便宜最是实在,又在明面上。但我苦心谋划了这一场,又岂是占两个大便宜就能罢休的?”
何花山也笑道:“没有宁明海坐镇襄阳,这一汉水上下码头的利往后就全是我们何家的!”
何田田眯着双眼,忍不住得意地说道:“还有略卖,往后只我们做主,大利都在自己手里!”
何碎摇头道:“略卖要暂时缓上一缓。”
“为何?”何田田着急地问道。
“叶云生为此不惜与宁明海动手,他宁家二房都吃不住,单靠我们,可惹不起他。”
“他既然守着承诺,还须怕他?”
何碎的脸阴沉了下来,说道:“他守着承诺,我们更须小心一些,别逼得他翻脸……只要他像今天一样,往后我们与宁家斗起来的时候,他该如何是好?”
说到这里,何碎猛地狂笑起来,“我只想到他痛苦矛盾的样子,就好开心!”
“以前他自暴自弃退出江湖,没有趁机杀了他,实在可惜。”何涂冷冷地说道。
何田田没好气地说道:“马后炮谁不会放?长安有宁苍生,有凌云剑仙方子墨,你有几条命能够去找叶云生的麻烦?还有今日若不是他……”
何碎本走在前头,这时忽然转身,伸手抓着何田田的衣襟,像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扑到近处,四目相对,恶狠狠地说道:“你是觉得他很好吗?”
何田田被他吓着了,转眼见到何涂冷冷的目光,与何花山愤怒带着不屑的眼神,他叫了起来:“休要胡言,何家的血海深仇,还有我们这些年的落魄,都是叶云生造成的,我恨不得杀了他,怎会觉得他好呢?”
市集外,林道口子上,有数名紫钺剑派的弟子,看管着十余匹健马。
何碎等人上马,往林道深处而去,转眼就不见了身影。
…………
隆中有一座荒庙,荒庙边上,新进有人堆出了一个土包,上面什么也没有,经过此处,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它并不突兀。
只不过现在这个土包边上,一夜之间就多出了一个草庐,第二天的正午,有人驾着马车,运来一块石碑。
傍晚的时候,已有人重新砌了一座石冢,将石碑竖起,周围打了一圈正方的石锁,再用细活刻上平安去灾,镇魂照路等符,悬挂白皮灯笼,竖香明火,一夜过去,不时有人从草庐中走出来,续香续火。
到了第三天,换回一身红衣的叶云生,戴着一顶斗笠,腰悬奈落宝剑,背着一只布包,走到草庐边上。
草庐里坐着一名白衣女子,头上插着一朵菊花,素色寡淡,神情寂寞。
虽然从未相爱,但也是名正言顺的夫君,亡了,自此就是孤寡妇人,偏没有个孩子,换普通人家,俗世中的女子,可能伤心一阵,操办了亡夫的白事,就要考虑着再找一个男人。
可她是江湖中的女子,死了男人,第一件事是拿上兵器,联络身边好友帮手,准备给自家的男人报仇。
这草庐对着石冢的一边敞开着,另三面都是竹草相结,也不开窗,里面不过五步见方,
上一次分别,怎也想不到,会是这种情况下再遇到。
叶云生在心里叹着气,不知里面的女子现在想的是什么。
宁家三房长女,宁瑶月侧过头看了眼沈星长的坟墓,正如叶云生站在草庐的墙壁后边,她也不愿走出去让彼此面对面。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
“江南沈家的大公子,注定是个骄傲的人。”叶云生轻轻地应合对方的言语。
“他会被何碎利用,会对你痛下杀手,其中的缘由,却是在我的身上。”
“人间诸事,莫不由情而起,但若说全在情里,又不对了,至少,他还为了钱,为了权势,为了名声,为了好胜心。”
“他必定不会留手,但以你的本事,就不能留给他一点机会吗?”
“与我一起离开长安,来襄阳查探略卖之事的一个小兄弟,是个江湖浪客,姓崔,名胜。那天他为了帮我,挨了好多处伤,最后身上一共插了五把飞刀。其中一把飞刀,正好射中了他的罩门,气血对冲,我又一身伤,内力不与往常,根本压不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我而死。”
“原本我来的时候,心里还有些怪你,为什么不能手下留情,为什么要把局面弄得如此复杂僵硬。可到了这里,才知道二叔居然死了……”
“这事全怪我,我没有察觉到浅浅的指间沙,当时全神贯注在想着如何破解二叔设下的困局,转眼就发现他已中了无生散……”
“若是整件事到你离开隆中便结束了,那我会怪你,怪你为什么要让自己受了重伤,怪你怎么没有处理好这些事情,要落到生死一线的局面,把星长给杀了。可是事情发展下去,变成了宁家和何家的争斗,我便谁也不怪,江湖中的恩恩怨怨,还有什么好怨恨的?惟有忍受,我身为宁家的人,也早已习惯了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