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数百人席地而坐,除了偶尔响起的鸟鸣虫吠,整个营地都静悄悄的。
众人的神情随着沈轩讲述的故事,时而激昂,时而愤怒,时而惋惜,时而悲伤。
八千里路云和月,三十功名尘与土…
沈轩觉得,对这群文盲山匪进行理念的强制灌输注定是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便参考梦境中后世某只部队的教育方法,寓教于乐,将一些道理和理念,融入到更能引起众人兴趣,更有代入感的故事之中,潜移默化的改变他们的三观,目前来看,效果似乎不错。
………
第二天一大早,于秀娥、沈轩二人,带着几十名士卒,拉着几辆大车朝漳州左卫营地而去,郑老实留守营地。
武德营有二十多匹战马,一部分是原来在黑风寨时从庆国斥候手中抢来的,还有一部分是受招安时,总兵闫罗生拨给的,平时都宝贝的不行,如同祖宗一般供养着。
今日是去漳州左卫讨公道的,自然不能落了面子,于秀娥和沈轩便每人配备了一匹高头大马。
二人策马缓缓而行,与身后的车队保持速度一致。
沈轩不时向于秀娥询问小青山战场附近的情况,而后加以分析,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主公所言,武德营招安一事乃是总兵官闫罗生一手操持,驻扎的营地也是闫总兵亲自安排,再结合漳州左卫丧心病狂的克扣辎重,卑职到是有了一些猜测。”
“基本可以断定,闫总兵与顾贤亭不合,具体缘由不知。”
“基于这个推断,闫总兵之所以将武德营驻扎的营地选在祁州和漳州之间,这看似不合常理的安排,便也有了解释。”
“第一,武德营军纪散漫,与大虞正规军队无法相融,纵然留在前线也起不到任何正面的作用。反倒容易成为庆国攻击的薄弱点。放在战事不算激烈的漳州,就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武德营就是一面旗帜,给祁州、漳州所有绿林好汉看的。跟着朝廷有肉吃,高官厚禄养着,还不用犯险玩命,赶快自动投诚吧。当然,后来者肯定不会再有主公这般高的待遇了,指挥使啊,虽说现在大虞的指挥使不值钱,但毕竟听起来威风啊…额…主公我没有针对您的意思,您别抽我啊,哎哎…疼…”
“第二,闫总兵许主公有直接向祁州大营奏报的权利,便是将武德营作为他的眼线,盯着漳州左卫的一举一动,算是为祁州大营设置的一道屏障吧。而这也解释了顾贤亭为何如此程度的克扣咱们的辎重,估计他的打算是逼着咱们靠近祁州大营,离他的漳州左卫越远越好。”
于秀娥服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服了。仅是根据自己说的一些话,便能推断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弯弯绕,这家伙的脑袋是怎么长的,整天净琢磨阴谋诡计了不成。
可是随即,于秀娥便疑惑道。
“额…军师推测出这些来,又有什么用呢?能够帮咱们要回克扣的辎重?”
“当然!”
沈轩拉了拉缰绳,让军马走回正路,以前他倒是骑过马,但技术着实不咋地,胯下的马儿总是时不时的不走直线,让他颇为苦恼。
“搞清楚了闫总兵和顾贤亭之间的关系,咱们这次讨债行动的成功率最少提高了两成。”
“哦…现在有几成把握了?”
“十成!”
“吹牛吧你!”
“呵呵!主公一会只管看我眼色行事,卑职自有妙计让那顾贤亭乖乖的奉上欠咱们的辎重。”
“驾!”
………
漳州左卫大营中军主帐。
自庆国秋初犯边,指挥使顾闲亭便每日里都起得很早,漳州这边虽不是庆国的主攻方向,仅是作为祁州大营的协防,但每隔三五日,庆国那边也都会象征性的冲过来喊杀一番,意思大概就是警告顾闲亭,我盯着你呢,别想着去祁州帮忙,先顾好你自己吧。
起床洗漱过后,便是例行的巡行视察,而后便回到主帐中,盯着案几上的地图发呆。
顾闲亭今年四十有二,担任漳州左卫指挥使七年,自认兢兢业业,恪尽职守。
三个月前,朝廷突然召原本的祁州总兵回京述职,顾闲亭便心思活络了起来。
祁州是军镇,与庆国接壤,一年中有半年都在与庆国打仗。
祁州驻扎有四个满编的卫所,为了能够更有效的统合指挥,朝廷特设祁州总兵官一职,
总兵官没有品级,但却是武将能够担任的最高实职,可以说,当上总兵官是所有武将毕生的梦想。
虽说总兵官还要被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管着,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是文人的天下,没武将什么事。
总兵官一般不会在一地任职超过三年,毕竟时间久了,朝堂里面的那些大佬就会坐不住了。原来的祁州总兵如今正好任职三年整,此次入京述职,多半是不会回来了。
按常规操作,总兵官离任,紧急情况下,如战时,会由副总兵接任,而后参将、游击依次递补。
非战时,则是由兵部从异地指派人选前来接任。
顾闲亭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便花重金走通了兵部左侍郎的路子,期望自己能够更进一步。
秋收在即,按照惯例,再过两月庆国便会过来寻衅滋事。而祁州副总兵和四个指挥使,论资历、论能力、论关系,都不如自己。
顾闲亭认为这一次自己的机会很大。
可惜啊,天不从人愿,朝廷竟然派来该死的闫罗生担任祁州总兵。
顾闲亭为此还去信,委婉的向兵部左侍郎林泰来表达了不满。
该给的银子兄弟可是一分都没少,事却是办砸了,大佬这就是你的不对啦!
林泰来的回信仅有轻飘飘的四个字。
“取而代之!”
顾闲亭虽是武夫,却不是政治白痴,看到这四个字,便猜到这件事涉及到了朝堂斗争。只要自己能够想办法搞臭闫罗生,那么祁州总兵的位置便是自己的囊中物了。
而后便开始了一系列的小动作。
那闫罗生也是运气好,刚刚到任,便有在漳、祁二州赫赫有名的黑风寨主动来投,而后闫罗生大受启发,欲以黑风寨为招牌,吸引更多的乱匪投靠。
这事若是被他做成了,便是大功一件,那自己还搞个屁了。
于是便指使军需曹事暗中克扣武德营辎重。
哼!你闫罗生将武德营这根钉子安插在漳州想防备老子,却也不想想,漳州是谁的地盘。搞垮一群蠢笨的山匪,还不是小菜一碟。
想到武德营,顾闲亭便觉得小腹一热,心思有些飘飘然起来。
一个高挑紧致,矫健宛如雌豹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来人,去唤刘曹事过来。”
过不多时,续着山羊胡,身形高瘦的军需曹事刘秉忠满脸谄笑的走了进来。
“见过大人!”
“嗯…那件事办的如何了?那边可有反应?”
“嘿嘿,大人放心。这事是小得亲手操办,负责往武德营仓库搬运的也都是信得过的人。陈粮霉粮全都压在底下,新粮只有上面的一层。估算着那群牲口的德行,这两日便应该发现能吃的粮食所剩无多了。”
“很好!”
顾闲亭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说道。
“武德营若是派人前来闹事,你便磨一磨,拖一拖。然后让于指挥使来找本官即可。”
“卑职明白!”
顾闲亭挥挥手,刘秉忠弯腰躬身行礼后退了出去。
过了不到一个时辰,营帐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正在看兵书的顾闲亭目光一冷,心道是不是最近自己过于仁慈,下面的小崽子们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正要出言呵斥,便见到刘秉忠满脸喜色的小跑进来,低声说道。
“大人,武德营的人来了!吵嚷着让卑职补足缺失的辎重呢!”
“哦!于指挥使可在?”
“领头的正是于指挥使本人。”
“哼!便依照本官交代的去办吧。”
“卑职遵命!”
待刘秉忠屁颠屁颠的离去,顾闲亭也没心思再看什么兵书了。
兵书那有美人好看,额…不止好看,还很好玩。
顾闲亭摸着留着短髯的下颌,嘴角露出一丝淫邪的笑意。
………
“哎…大人…大人,您莫为难下官啊,指挥使大人正在处理紧急军务,不见客…不见客的呀!”
在刘秉忠哪里吃了个瘪的于秀娥,怒气冲冲的直奔主帐而来,好啊,你不是不承认吗?那本将军就直接去找顾闲亭那个王八蛋,看看他怎么说。
刘秉忠没想到于秀娥不按常理出牌啊,自己想好的万般推诿手段还没使将出来呢,对方竟然直接掀桌子了。
山匪就是粗俗,不讲武德啊!还他妈武德营…啊呸!
刘秉忠这个瘦猴如何能拦得住武艺高强的于秀娥,只能像个苍蝇似得追在身后,苦口婆心的劝阻,在快要靠近主帐时,故意提高了音量,给顾闲亭发送信号。
来到主帐门前,四名亲兵架刀拦住于秀娥,冷声说道。
“指挥使大人有令,擅闯主帐者,格杀勿论!”
营帐内的顾闲亭听到外面亲兵的呵斥声,满意的捻须微笑。
小娘们若是不放低姿态,今日就别想进的了老子的门。
于秀娥被亲兵拦住,一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求助的望向一直跟在身后的沈轩。
沈轩淡淡一笑。
“看我作甚,你是指挥使,这里除了顾大人便属你职位最高,谁敢拦你打杀了便是,想来闫总兵也不会为了几只阿猫阿狗的怪罪咱们。”
“你…你敢?”
刘秉忠闻言顿时吓得失声叫道。
镪!
长刀出鞘,寒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