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大事,你和师尊每天心里都想着大事,已经越来越没有人味了。还是小师叔好,至少和他呆在一起心里舒坦。”
沈芙蓉不满的瞥了师兄一眼道。
“近些年镇魔城外魔族攻势愈发猛烈,大虞境内乱象纷呈,庆晏两国虎视眈眈,似眼前这等惨事比比皆是,我等岂有那等心力每一次皆为之哀伤。况且,关心则乱,时刻保持冷静,方可做出做合理的决断。我等要做的是稳固大局,一村一庄,一城一镇,若悉数操持,何人有这等心力与智慧。”
许是发觉自己语气过于严厉,沈长青再次拍了拍有些不服气的师妹,柔声说道。
“师尊有大谋划,你我二人当为师尊分忧解难才对。小师叔承袭师祖剑道,体悟的是人间百态,有些事,他做得,你我却是不行。”
“那南星怎么说?”
沈芙蓉心中知道师兄说得有理,但嘴上却还是不依不饶的质问。
想起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小师弟,饶是颇有乃师风范的沈长青也不由得面色一变。
“额…南星他…虽是你我的师弟,却是一直由小师叔代为管教,学的也是小师叔那一脉的剑道,自是不必参与进来。”
“哼!你是怕他胡来坏事吧。”
“额…多少有点,毕竟南星他只学到了小师叔的剑道,却未学会小师叔原本的那种心性。”
“小师叔现在的性情倒是与南星颇为相合。”
“额…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
众人回到营地后便开始生火做饭,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大家都没怎么好好吃饭,此刻好似一头头饿狼般围着大锅猛吸鼻子。
这些年来武德营的汉子们早就看透了一切,该拼命时拼命,该痛哭时痛哭,该吃饭时吃饭,死了就是死了,活着的总还要继续活着不是。
一百多条如狼似虎干饭的汉子中,沈轩竟是成为其中最为夺目的一个。
用风卷残云来形容此刻沈轩干饭的速度,都是对沈轩实力的侮辱。
最关键的是沈轩干饭不仅仅快,量也是极大。
一大铁锅足足够五个壮汉撑破肚皮的吃食,沈轩独自一人消灭干净后,竟然还意犹未尽的用碗去刮锅底的糊嘎巴。
若不是沈长青担心小师叔成为天机一脉第一个吃饭撑死的门人,强行抢走了碗筷,沈轩大有再来一锅的冲动。
填饱了肚皮,沈轩站起身来走到黑板旁边。
充作教鞭的木棍已经被当成柴火烧了,沈轩拿起一根长矛,比划了一下长短后,双手握住两端猛地下压,顶起的膝盖撞到矛杆正中,咔嚓一声长矛断成两截。
握着后半截矛杆,沈轩用力的敲了敲黑板。
“所有人坐到自己的位置。”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短暂的错愕后,一个个沉默的放下碗筷,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盘膝坐下。
火焰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沈轩目光复杂的扫视全场,原本坐满了人的方阵,此时却是稀稀落落的。
“大家都很累,我便长话短说。”
“今日不教大家识字,只是对昨日一战进行总结。”
“两方人数相当,我方占据高处,有栅栏为依托,在防守的情况下,仍被敌人攻破了营防。不知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何会如此?是我们不够勇猛吗?是敌人不怕死吗?还是我们得刀锋不如敌人锋利?”
“都不是。归根结底是因为敌人的战术素养比我们高。”
“什么是战术素养?不折不扣的执行长官下达的指令,与身边战友默契无间的配合。这便是战术素养,这也是军队与山匪的区别。”
“大家要谨记,若想成为一支强军,便先要成为一个整体,犹如一块铁板似的整体。”
“失败并不可怕,无法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才是最可怕的。”
“只会痛恨敌人是懦夫的表现,学习他们的长处,摒弃自己的短处,而后击败他们,这才是强者、是爷们该干的事情。”
沈轩拾起脚边的一块石灰块,在黑板上唰唰唰写下五个大字。
知耻而后勇!
“我曾答应过你们,会让大家变强,如同背嵬军一般的强。”
“我还保证过,找回被掳走的亲人。”
“我始终谨记这两个承诺,但现在我也需要你们给我一个承诺。”
沈轩再次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
活着!
“所有人都要保证给我好好的活着,我们武德营不怕死,但不代表就可以随随便便、毫无意义的去死。在我还没有兑现两个承诺之前,所有人都好好的、拼尽全力的…活着。”
“我们…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
人群散去,拖着疲惫的身体,揣着复杂难言的心绪,各回营帐睡个好觉。
沈轩与沈长青低语几句后,拉着于秀娥和郑老实钻进了主帐。
“明日所有人跟我去京都,我们在哪里重新开始。”
一进营帐,沈轩便开口对于秀娥说道。
于秀娥盯着沈轩的双眼看了许久,完好的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后渐渐变得坚定。
她没有说话,只是重重的点头。
……
翌日清晨,听到跟随军师一同去往京都的消息后,所有人都表示了支持。
然后便是默默地收拾行囊,带上一切路上用得着的东西。
当长长的队伍走下山坡时,沈轩突然发现竟是不见了于秀娥的身影。
“将军呢?”
沈轩向郑老实问道。
“将军说她的两柄弯刀不见了,回去找了。”
“……”
于秀娥手持一支火把走出营门,弯刀终是没找到,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军师竟然不是吹牛的,他真的认识那个什么国师的大人物,等到了京都,让军师再给打造两柄更好的弯刀,额…军师应该是不差钱的吧。
扭身回望,栅栏已经全被烧毁了,倒塌的营门还剩半边,刚刚她就是弯腰从哪里钻出来的,出入要走正门,这样才有仪式感。
在这处营地呆的时间不算长,可却是有那么那么多值得回忆和怀念的东西,还有长留在这里的人们。
再见了!
于秀娥心中默默地说道,然后扔出手中的火把。
稀疏的人流渐渐远去,身后是滚滚升起的浓烟。
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回来的!
……
若说近段时间大虞京都最为市井百姓津津乐道的话题,非半月前发生在祁州小青山的修士私斗事件莫属。
原本吧,生活在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的京都百姓们,最热衷的话题乃是某某高官在外偷偷养了一个尤物,被正房夫人发现给挠了个满脸开花。亦或者宫中供职的表哥说是在一处水井里捞出大肚子的宫女尸体诸若此类。
甭管消息真假,只要足够悬疑再带着一点点桃色,便可供茶余饭后胡侃的口沫横飞好几日了。
这一次关于修士私斗的话题流传的却是有些奇怪。
修士啊!那在百姓心中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往常官府对于与修士相关的消息都是严加管控的,市井之中也鲜有流传。
可在十多日前,却好似一夜之间小青山有修士私斗三死三伤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京都,并有朝周边城镇蔓延开去的趋势。
这次可不仅仅是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而是整个事件的详细过程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传了个通透。
死的三个修士是哪个宗门,伤的三个修士是哪个宗门,行凶后失踪的修士又是何方神圣,打斗过程如何如何等等…
甚至已经有京都说书人将此事编成百余回的评书,在各大茶馆酒楼绘声绘色的讲述出来,每一回都会赢得满堂喝彩,说书人也借此多赚了三五日的酒钱。
而这一次京兆府的衙役们却好似良心发现一般,非但没有管束此事,反而时不时的去茶馆捧场,听到高兴处,也破天荒的打赏几枚铜板。
久而久之,一些细心之人却是发现了更不寻常之处,按理说这次修士私斗的具体过程都已经被传得有鼻子有眼,但私斗的起因却是没有确切的说法。
有人猜测应该是因争夺宝物而起,也有人说肯定是寻仇,更有人说是几名修士是被狐妖迷惑了心神而自相残杀。
众多靠谱或不靠谱的猜测中,有一种说法渐渐开始流传,并且开始被大多数人所认同。
云天宗和霸刀山的修士外出游历时,偶见一家农户的两个女儿竟是生得出奇的可人。有修士动了邪念欲要用强,却不想这农户当家的也是个憨人,眼见自己女儿要被糟蹋,便拿起锄头打破了一名修士的脑袋,结果修士恼羞成怒将之一剑刺死。
眼见闹出人命,修士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那家农户全家尽数杀死,并放火烧屋准备毁尸灭迹。
恰巧此时被一路过的正义修士撞见,双方遂大打出手。正义修士修为高强,以一己之力当场斩杀三人,伤三人,最后自己却也是身受重伤不幸坠崖。
“说时迟那时快,青衫剑修双手掐起剑诀,祭出长达三丈、宽六尺七寸的金色飞剑,口中喝到——敕,那金色飞剑犹如天降雷霆,向那淫邪修士心口刺去。淫邪修士那曾见过此等威势,顿时吓得屎尿齐流、面如人色,刚要跪地求饶,却是已被飞剑贯胸而入,一命呜呼。有诗赞曰:正义之士擎金剑,怒斩天下龌蹉贼。”
“好!杀得好!”
“这等奸人一剑杀了都是便宜了他,若我在场说啥也要将之剁成肉泥,喂给野狗。”
“此言大善!”
……
钟步月背负双手站在茶馆外面,看着里面因恶人伏诛而情绪激昂的人们,面皮微微抽动了一下,两道剑眉愈发显得凌厉。
片刻后,钟步月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走过半条长街,穿过三条窄巷,钟步月在一处宅院门前停下脚步。
上前轻轻扣动兽首门环,不多时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一条小缝,一名灰衣小厮探出头来,瞧了瞧钟步月身后,竟是连个随从都没有,不由得有些轻视。
可随即便看到钟步月腰间悬着一柄装饰华美的宝剑,心中一突,连忙堆笑道。
“敢问贵客何事登门?”
“云天宗钟步月请见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