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到祁州右卫大营,指挥使段寄海赶忙出营迎接上官。
听闻闫罗生的来意后,段寄海的第一反应也是不信。但既然顶头上司如此郑重其事,自己这边也只能全力配合。
此时看到竟是真有大队庆国骑兵出现,段寄海忍不住心中后怕。
若是没有示警书信!若是闫总兵没有及时赶来!
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在己方侧翼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宛如尖刀一般的骑兵转瞬间便会冲垮脆弱的营防,而后便是一边倒的屠杀。
到那时身为祁州右卫指挥使的自己,要么死战殉国,要么逃遁出去以后隐名埋名,然后在悔恨和恐惧中了此残生。
闫总兵真乃吾恩人也!
段寄海感激的望向身旁的闫罗生。
闫罗生此时没工夫理会段寄海的心情,他双目一眨不眨的盯着渐渐逼近的庆国骑兵,心里暗暗估算着距离。
大队骑兵的冲锋固然可怕,但前有四层拒马桩阻其速度,后有弓箭手和长枪手组成的防御方阵,在付出一定程度的伤亡后,是有机会将其完全逼停的。
庆国骑兵被逼停,甚至只需速度降到一定程度时,埋伏在东侧山岗上的两千铁骑,便会借山势冲杀而下,将其阵型拦腰截断。届时长枪手与刀盾兵趁势冲杀出去,与骑兵两相配合绞杀其前部,剩余的庆国骑兵也便不足为虑了。
如此一来,这支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庆国骑兵,反倒是给自己送上一份大大的功劳。
看来招安黑风寨确是一手妙棋啊!
或许…还可借此事将那个讨厌的顾贤亭搞掉…额…此事可行…还需修书与张乐潮那个老家伙,有他配合大事可成。
不自觉的,闫罗生竟是想的有些出神。
惊觉过来,闫罗生连忙集中注意力观察战场。
近了!近了!
再有二十息,庆国骑兵前队便进入弓箭射程。
闫罗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段寄海双拳握紧,浑身轻微的颤抖。
此战若胜,他的功劳也不小啊!
就在庆国骑兵再冲五六十步就要进入大虞弓手的射程内时,作为冲锋箭头的刘斐辕突然厉啸一声,竟是开始降低马速。
身后的骑兵如同与他有心灵感应一般,也随之减慢了速度。
马速减慢后,刘斐辕高举左手向身侧做出虚砍的动作,随后一拉缰绳调转马头,胯下战马便斜刺着改变了前行方向。
刘斐辕身后数千骑兵组成的阵型也随着主将一同向左前方移动。
大队骑兵集体转向,这在战场上是一件极难的事情,闫罗生自问勉强能做到,却不可能如眼前所见这般自然从容,如臂指使。
段寄海自诩祁州四位指挥使中最擅长御使骑兵,却也是被这一幕给惊呆了!
我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怎么可能有骑兵做到这种匪夷所思的冲锋转向?
在刘斐辕的带领下,默军骑兵在祁州右卫弓箭射程之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成功调转马头,而后再次催马加速…走了!
走了?
不打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闫罗生突然感觉这一幕十分眼熟,似乎…不久前刚刚在眼前便发生过这种很不礼貌的事。
这支庆国骑兵不知打哪来?不知来干啥?也不知要往何处去?
你们是来消遣我的吗?
默军跑远了,身影渐渐消失,只留下身后在漫天飞扬的尘土中集体懵逼的祁州右卫全体官兵。
“大…大人!这…咱们接下来怎么做?用不用追一下?”
毕竟是在自己的地盘,段寄海率先醒过神来,有些混乱的思维让他的语言系统也出现了障碍。
闫罗生此刻脑海里也在急速的思考,他实在有些摸不透这支庆国骑兵主将的思路。
权衡了片刻后,闫罗生长长吐出一口郁闷之气,说道。
“此时追击,只怕中了敌军圈套。吾观此军阵型严整,进退有据,不可小窥啊!”
“段大人只需守住本阵即可,侧翼不容有失!”
“即刻遣人示警漳、灵、渤三州卫所严加防范。持我手令速去左卫调集两千…一千五百骑兵前来,张大人也抽调出一千五百骑,本官亲自领军追击。”
段寄海拱手领命,刚要离去,却是被闫罗生又叫住。
“派遣两队精锐心腹,一队火速赶往武德营驻地,提醒于指挥使严加防范,若事有不协,可撤到这边来。另一队去漳州左卫,不要惊动任何人,只需盯住左卫动向即可,若有异动,即刻回报。”
“属下省得!”
段寄海递上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便走下哨楼安排去了。
闫罗生站在哨楼上遥望远方,心中思考着下一步的对策。
过了一刻钟,心中计议已定,便下楼去往段寄海的主帐。
段寄海刚好安排完人手去办闫罗生交代的诸多事宜,从祁州左卫调集的骑兵还要小半日才能到,段寄海还要抓紧时间准备骑兵出营后的粮草辎重等,本来这种事情是不必他这个一军主将亲自出马的,但要领军的是顶头上司,这却是出不得半点差错,段寄海决定还是亲自操办更稳妥一些,同时也能给闫总兵留下个好印象不是。
段寄海离开,将营帐让给了闫罗生。
闫罗生端坐在案几后,不时翻看着案上的公文,间或点头赞许,间或微微蹙眉。
段寄海用兵打仗是不错的,但治军就差了一些。
不过此人对自己颇为恭顺,倒是可以尝试收为心腹。
翻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闫罗生感到有些乏了,估算了一下祁州左卫骑兵可能到来的时间,决定小睡一会养养精神。
毕竟自己已经年岁不小了,待出营后,可就没有能够好好休息的功夫了。
单手支着额头刚有了些睡意,便听到帐外有卫兵禀报的声音。
“启禀闫总兵,有两位修士求见。”
听到修士二字,昏昏欲睡的闫罗生瞬间清醒。
“请进来!”
修士!这群高傲的家伙来军营作甚?
修行界与世俗之间有一个铁律,便是修士不可插手国与国之间的政事与军事。
因此,突然有修士要见自己这个一军主官,闫罗生心中大感好奇。
不多时,帐外传来卫兵的声音。
“启禀闫总兵,贵客求见。”
“尊客请进!”
闫罗生端坐身形,语气威严的回道。
修士身份尊贵,但自己身为守卫大虞两州之地的总兵官,却也不能落了朝廷的威严,起身相迎这种事是做不来的。
帐门被从外面推开,一男一女两名背负长剑的年轻修士迈步进入帐内。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长青见过闫总兵。”
笔挺如松、面似冠玉、星眸剑眉的青年男修率先拱手自报门庭。
“天机门人、大虞国师座下弟子沈芙蓉见过闫总兵。”
长身玉立、峰峦叠嶂、眉目如画的青年女修同样英气十足的拱手见礼。
听到二人自报名号,闫罗生搁在案几下的左手微微颤了一下,而后连忙起身走出案几,向两人拱手笑道。
“不知是国师弟子,闫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任何修士到了军营里,闫罗生都能摆谱端着,毕竟涉及到大虞朝廷的体面。可这两位却是必须区别对待,开玩笑,这可是青衫国师的弟子,满朝文武谁敢得罪。
可是…即便是国师也必须遵守修行界不得干政涉军的铁律,这两位所来何为呢?
营帐里有议事时供军官们坐的木墩,闫罗生与二人见礼后便邀请二人入座,他也不好回案几后摆总兵官的谱了,拉过一个木墩坐在了二人对面。
心里正在措辞,想着该如何不显突兀的询问二人的来意,自称沈长青的修士却是率先开口。
“贸然请见闫总兵,有些唐突了,还望莫要见怪。”
“长青修士言重了!鄙人对国师仰慕已久,今日得见坐下高徒,亦感不胜荣幸。”
“闫总兵客气,我兄妹今日前来却是有一事想请闫总兵帮忙。”
“哦…但说无妨!”
见闫罗生应承,沈长青便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卷轴,扯住两边的滚轴拉开,显现出一张男子的画像。
“请问闫总兵可见过此人?”
原来是寻人啊!闫罗生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他微微低头端详起画中男子,片刻后闭目深思一会,确定自己从未见过此人,便轻轻摇头。
“未曾见过!敢问此乃何人?额…若是不便,二位便当闫某没说,哈哈!”
听到闫罗生的回答,沈长青和沈芙蓉面露失望之色。
心中思量一番,想到师尊曾说这位闫大人非敌,便有了决断。
师兄妹二人奉师命前来祁州、漳州寻找失踪的小师叔已有数日,但都是只拿画像对人看,却从未表露过自己乃是国师弟子的身份,更没有透露过小师叔的姓名。
盖是因为,师尊虽从不干涉国家政事,但朝中仍有一些倾向四大宗门的官员暗中与师尊作对。只因师尊对当今陛下的影响力太大,让四大宗门隐隐有一种不安感。
漳祁二州军方、官府势力繁杂,搞不好其中就有对师尊不满者,万一被这些人知道了小师叔的身份和现在的情况,小师叔岂不是很危险。
二人虽然不清楚小师叔坠崖后身体情况如何,但却是坚信一定很严重。
因为就在二人临出发前,飞鱼卫的密谍将一柄断成两截的飞剑交给了师尊。
那是小师叔的飞剑。
飞剑断了,剑心自然受损严重,小师叔此刻的身体情况只怕非常非常的不妙。
与沈芙蓉交换了一下眼神后,沈长青低声说道。
“画像中人名叫沈平常,乃是我等的小师叔。”
闫罗生心中巨震,面色一变,赶忙接过画像重新仔细打量。
国师的小师弟在我的地界失踪了?这要是能帮着寻回来,岂不是卖了国师一个天大的人情!
可惜,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任他把画像看个底朝天,也着实想不到半点线索。
“唉!闫某确实未曾见过,要不…将画像送往其他几卫,兴许能有线索,贵师叔是叫沈平常对吧?”
得到闫罗生肯定的答复,沈长青的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失望之色。至于闫罗生的建议,却是不行。
闫罗生可以信任,旁人却是不行。
“等…等一下…沈平常…沈平常…怎么这么耳熟呢…”
闫罗生突然双目迷茫的喃喃自语,过了好一会,闫罗生猛地一拍脑门,从怀里掏出郑老实送来的示警书信。
书信展开,三人脑袋凑到一起看去。
在书信的最下角,赫然写着一行字。
武德营军师沈轩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