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林寺方丈大师、玄明观观主玄通大师,是不是你用封穴针害了他二人,我等今日被困在此处,是不是你戴天恩设计在皇子宴上行刺?你趁人之危,等我两方斗罢,又来偷袭,是不是阴险狡诈之辈!你还要抵赖么!”羌靡指着戴天恩骂道。他是鼓着极大的勇气才把这些话骂出口来,他此时身受内伤,倘若戴天恩暴起,欺身来给他一掌,那他必定当场被打死。
众人亦望向他,眼中颇有钦佩之意,本以为戴天恩要狗急跳墙,不料他却淡淡一笑,众人见他用右掌五指抓了罗伏云长剑剑刃,朗声道:“羌靡羌大侠,你方才说的这些事,有哪一件却是本坛所为?”
罗伏云抖转手腕,啸珑剑锋刃一侧,戴天恩立刻松手,又朝左后方闪躲。二人交战之时,戴天恩退出了伏云剑光能及之地,指着那外围的各派弟子道:“这二位掌门前辈,确实是中了某种暗器,不过,这暗器是他们自家弟子发的,是中原各派弟子暗算二位掌门,不过本坛已出手将那几人毙了,这才救下二位前辈。稍后还要查看二位前辈伤势,为他们疗伤。至于你们在此地和北军斗在一起,那就更不关本坛的事了。我人在诡府门中,听闻中原各派有难,这才动身前来救援,怎么被你说的,本坛倒像个恶人。”
他陡然目光变狠,瞧着那外围的中原弟子,一众人见戴天恩转过身来,连忙跪地大喊:“戴盟主武功盖世,今日前来搭救武林各派,我等感激不尽,万死难谢!”见这些外围中原弟子各个跪倒下拜,无不心惊胆战地讨好戴天恩,被围在山岗的各派掌门高手无不愤慨,皆骂起了这些不肖子弟。
戴天恩哈哈大笑,道:“当今武林之上,属这小子功法高深,我闻练了道门玄宗天卷上的功夫,玄通道长,他是你派关门弟子么?”玄通道:“罗少侠并非本派弟子,但他能因机缘巧合,习得了天师留下的功夫,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贫道惭愧,玄明观百年来无人能继承天师绝学,当今世上有人领悟天卷高功,是不是本派弟子,到无足轻重。”
戴天恩道:“道长真是胸襟宽广,既然你说这小子习得了天卷高功,那他必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今日我等聚在此处,本坛自不会强求各位,等我胜了这位罗少侠,你们便心服口服地尊我诡府门为天下第一大派,本坛做这盟主,只是想集各派之力,助中原武林脱险,今日之举,实在无奈!”
“戴施主,你尽可以去做这武林盟主,但此处非聚了我中原各派所有弟子,料你在我等走后,到过各门各派,老衲问你,你将那各派不从你的弟子,作何处置了?若是戴坛主杀害了各派同道,今日少林寺也绝不允你继续残害武林!武林盟主,并非只有武功高强之辈可以胜任,若不肩负中原各派侠义之名,为民除害,又怎能当这各派之首?戴坛主巧言相辩,你分明在城外与我和玄通道长对了一掌,我二人身中暗器,虽确是这些昏庸弟子所为,但想必他们是受人胁迫,却不敢在此直言……”
戴天恩干笑几声,打断慧能道:“方丈大师,你说的在理,在理。方才我只是同二位切磋一二,多年不见想不到二位身手还是如此矫健,若不是我用了九成功力,还真难胜二位。大家都听到了,我掌力胜过当世二位绝顶高手,各派还有谁不服气。本坛今日出手来救各派,足见一个义字。现下等我与这罗少侠交手一番,大伙儿定能服我!”
项然心道:“当年神刀宇段掌门以天地双绝刀法技冠群豪,中原武林,有谁不赞天地刀宗的威名,可惜他们这些后辈弟子之中,再无出类拔萃的人物。如今竟让这‘生死局’骑在头上!”项然越想越气,运气冲撞几次,终于冲开被戴天恩封的穴道,他手中攥着鬼头刀,挺身而出。
“戴坛主,这位罗少侠虽曾确实身怀神功,但如今,他已功体尽失。”
罗念成悠悠转醒,双眼迷蒙,他断续听到项然站在面前讲话,而自己正躺在罗伏云臂中。
“你要对付一个身无骨纹之人么?天地刀宗项然,向戴坛主讨教了!这罗少侠曾在星河峡于我有救命之恩,今日你要杀他,就先来过我这一关!”
罗念成听出了这声音正是项然,心中略喜,随即一酸。项然身为刀宗掌门,竟然还记得当日星河峡医毒只事,又为救自己挺身而出。他不知自己是何时从那玄明观六名道长身边离开,他费力睁眼,瞧见了罗伏云模糊的脸庞。伏云见念成转醒,忙道:“念成!念成!你醒了……”
只时他几次想说话,都觉得腹中无力,提不上气来,喉咙也难动一动。
百念川叫道:“师兄小心!”
戴天恩笑道:“好,好。我闻段前辈自败在那断眉少年刀下,便从此不出江湖,他又自废武功,不久便离世了。这一段江湖往事,实在令人唏嘘,只是不知当年那少年如今身在何处,可惜刀宗这样一位前辈,竟因此事自废了一身的功夫。你是刀宗掌门,想必段前辈的‘天地双绝’刀法,皆已传给了你,你要挑战,本坛自当奉陪。”
他又转身朝着各派掌门道:“今日还有谁来挑战,一并上罢,咱们切磋切磋,也好让本坛这个盟主坐的踏实。”
项然因受伤本来较轻,戴天恩没能瞬时封住他大穴,因此教他冲开几处经脉,回运真气,这才出面挑战戴天恩,其余之人,皆已自顾不暇。广慈、广德等人方才与曹沛、窦让等拼动内力,现下一时无法解开身上穴道,便不能助项然。
项然心道:对付此贼,绝不可手下留情,他是诡府门总坛,武功奇高,方才那两掌,皆动了身上增羽纹骨纹,第一掌接下了百千箭矢,第二掌打死了马狂人,这两招都是他那套‘销形化骨掌’中掌法,看这掌力神威,比之少林寺广慈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若与他交手,只怕是难有胜算,但今日天下豪杰在此,就算是被这恶贼伤了,也算为武林守住了一丝尊严。我只需全力以赴,防他掌法,只要没有性命之虞,我出这个头,便能为刀宗立威!
项然念及此处,手握鬼头刀,喝道:“戴坛主,你既要比武决这武林盟主之位,项某自当领教。我知‘生死局’的厉害,江湖上又鲜有人和戴坛主亲自动过手,你方才与马帮主的这一招,却失手把他杀了,既是切磋比试,你又何必下此毒手!你这么做,大伙儿自然不会服你!即便你杀光了各派高手,中原武林也不会对你唯命是从。我各派同气连枝,亲如兄弟,你随便抬手便杀了马帮帮主,马帮弟子又怎能不心怀愤恨?”
戴天恩往那马狂人的尸首处望了一眼,冷冷道:“项掌门没有看到吗,这马帮主方才明明是要取本坛性命,本坛想与他切磋,可他却想杀了本坛,若不是本坛出掌相抗,岂不是死在了他的刀剑之下?项掌门既然要与我切磋,那我们点到为止便可,不必闹得你死我活。方才马帮主逼着本坛将他杀了,那是大伙儿都看在眼里的事,难道说,堂堂大丈夫,要引颈待戮不成,英雄好汉也得爱惜性命,才能做得生龙活虎的英雄好汉,倘若是死了,那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戴天恩气凝左掌,望着项然道:“项掌门前来挑战,本坛感激不尽,不过,项掌门不要着急,等我先杀了这兄弟二人,再和你交手不迟。你方才历经了大战,想必内气有所损耗,正好本坛也活动活动筋骨,不占你半点便宜!”
“慢着!”项然叫住了戴天恩道:“罗少侠如今功体尽失,你又何必残害于他,你只管来同我动手便是,咱们分个高低,倒来争一争这盟主的位子!”
戴天恩不去理会项然,纵身向罗家兄弟而去,他自袖中抖出三支短箭,似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罗念成没见他挥臂抖腕,那三枚暗器已到了面前。罗伏云忙挥舞啸珑格挡,横剑之时,戴天恩已到他和念成跟前。伏云虽挡下了暗器,但这戴天恩借他横剑之际,贴身出掌,长剑便不能占到任何便宜了。罗伏云运剑紧守门户,戴天恩却把他长剑逼开了,近身才出掌。
“不好!戴天恩骗了罗将军手中长剑,要以掌攻他!”张五常叫道,“罗将军小心了!此人掌法威力惊人,千万不要掉以轻心!”五常本想出手相助,可惜他现下功力尚未复原,距这二人又远,难帮上什么忙。
罗伏云见戴天恩这一掌来得突然,长剑已施展不开,当下运左掌在胸前,护住心脉。戴天恩一掌击来,二人在罗伏云胸前对了一掌。罗伏云本半蹲在地上,戴天恩这一掌把他打得滚了出去,他前胸受自己掌背一击,滑出了几丈外。
张五常、方通臂等人这才赶来关照,“罗将军!罗将军!”
罗伏云中了一掌,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指向戴天恩的方向,“念成……休要……休要伤了……念成!”这二人哪有功夫去和戴天恩拼个死活,眼下先保住罗伏云性命要紧。二人教伏云莫要挣扎,替他续力,减缓这一掌的伤害。
戴天恩也不追击罗伏云,他右手悬在罗念成头顶,凝着一股掌力。“本坛要杀的人,还有谁能挡得了吗?我中原各派今日被困在此,全都得怪在这小子身上,我不管他是不是功体尽失,今日若不杀他,他日后还要为祸武林!他花言巧语,骗诸位掌门来此,你们这才中了李启明和他的‘苦肉计’。各派高手还说要救罗念成,他早就和汴攸城的这伙人商量好了,你们还在为他卖命,真是可笑!今日我便除了这个小贼,也好为大伙儿出了这口气!”
“慢着!”“戴坛主手下留情!”“此人杀不得啊!”
众人皆出言为罗念成求情,戴天恩却哪里肯听,他集了真气在右掌中,正欲发力。正此时,自那外围中原小辈弟子西面缺口处,哗啦啦飘来两道黑影。
戴天恩一见这两道黑影,立时息了掌中真气,他凝神望着这两人,这二人朝他奔来,立时拜在戴天恩膝下。
“总坛主!”这二人异口同声,群豪瞧去时,但见此二人左边一个身材细瘦,面色润白,右边一个中等身材,鹰钩鼻,面皮蜡黄。
群豪见此二人身法长相,并不难猜这二人是谁。他们能直接来见这‘生死局’戴天恩,又来叫他‘总坛主’,想必此二人便是那‘天罗’——顾平鹰、‘地网’——黄秋鹤了!
“这二人就是诡府门‘口字流’左右护法,‘天罗地网’二人了!”“天罗地网一同出动,看来诡府门这次下了血本,姓戴的一定要当这武林盟主了!”“来一个‘生死局’我等已是死里寻生,再来这二人助他,我等今日恐怕不得不从他了。但有违逆之人,恐怕立时暴死在此。”“外围那些各派小辈弟子,他们受诡府门恫吓威胁,投了诡府门,又是被迫无奈,实在不能怪他们。”
听了这话,旁边一个人道:“怎么?听史老兄这话,是想背叛各派,改投诡府门中了!”
一时之间,这二人的出现,又让此地平添了几分畏惧。诡府门回字流弟子不知现在何处,如今到场的,反倒是这极少露面的总坛、左右护法。看来戴天恩对这盟主之位,势在必得。方才还有人幻想等各派高手恢复内力,说不定能和戴天恩斗上一斗,但如今这二人当场,大伙儿再也不报什么别的幻想,即便是让出这盟主的位置,也能妥协,人人都该想着性命要紧才是。
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同行至此,又在戴天恩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戴天恩当下按掌不杀罗念成,冷笑着转向慧能、玄通二人。他又朝着最里边的几位高手望了望,问道:“广慈、广德二位大师恢复得怎么样了——少林寺,少林寺——少林寺果真是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他转来对慧能道:“方丈大师,没想到寺中还出过这样的前辈,本坛竟一直不知,今日才得此人讯息,真是惭愧。本坛早该备上几分薄礼,上得少林去,好好拜一拜诸位前辈高僧。”
他教那顾平鹰、黄秋鹤二人立侍一边,又对慧能道:“我原以为,寺中广知、广济几位大师已是十分得难缠,没想到,方丈还将高人留在别处。”
慧能合什道:“戴施主所指何事,老衲闻所未闻。莫非你已差人去过寺中,和广济等人交过手了?佛门圣地,诡府门不该滥生杀戒,罪过、罪过……阿弥陀佛……戴施主,还请告明,老衲那几位师弟现在何处?”
“你不知道……”戴天恩沉吟一会儿,扫视群豪,继续道:“我们在此处留得久了,难免被汴攸城援兵围困。本坛今日是来救各位的,咱们先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再慢慢商议别的事情!”
戴天恩说罢,给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使个眼色。他左手抓着罗念成腰间衣带,点足朝着慧能大师奔去。“本坛带诸位离开此地,咱们上了少林寺,再慢慢盘算此事!”
慧能也给这戴天恩抓在手中,他身材不高,却能拖着这二人疾行,并非力大,而是真气充盈。随后,那顾平鹰、黄秋鹤二人也如这戴天恩一样,伸手各抓了两名各派高手,这些人让戴天恩点住大穴,根本反抗不得。项然本已抽刀要和戴天恩缠斗,只是黄秋鹤、顾平鹰一到,他便知大事不妙,方才这二人向戴天恩汇报了什么,后合力使了一招‘八叉手’。项然真气不足,强运天地双绝刀法,但不奏效,这天罗地网联手,将他刀夺了,点了他的穴道,也一并带走了。
外围的中原弟子,权当是来解救各派高手掌门,他们哪里敢不听戴天恩的吩咐。只是各派的弟子,都纷纷去了别派的掌门,生疏的宗门高手跟前,把他们也一并带走,跟着戴天恩、黄、顾几人一同离开此地。
戴天恩带来的人,足以把被困的各派掌门高手都带离此处。欲走之时,曹沛手下士卒几欲阻拦,戴天恩不出掌力,已销形化骨掌气焰将一种反抗的北军震慑,开出一条路去。
曹沛口中大骂,却无人敢再上。窦让、方通臂、张五常、乱星红等人皆已身受内伤,没人能再起而拦之。罗伏云虽见念成被掳走,此时却也是有心无力,大喝几声念成,便力竭昏了过去。他本以受伤极重,又和戴天恩过招,此刻再也撑不下去了。
曹沛率人朝着虎牢往西疾行,此地已快到城边,一片荒凉之后,便再无路可走了。往东回去,定要遭遇汴攸城的援兵,惊动了李翀,大伙儿恐怕都要被困于此。
戴天恩抓着两人,边向西行,问道:“都备好了么?”
那黄秋鹤、顾平鹰二人点头。
“带路!”
那二人便奔到前面引路,又往西行了几里地。
众人见戴天恩又是抓又是绑,带了这么多人一块儿往皇城西面深处去了,却不是进宫时来得路。群豪不知这‘生死局’又打得什么算盘,若此时李启明率人杀来,即便是戴天恩,也难轻易走脱了。眼下若不跟着这伙人离开,即便是留在虎牢,也要面对北军围困,因此众人虽不知戴天恩要去何处,也只好跟着朝西面而去。
黄、顾二人到了一处杂草掩蔽的地方,停下了步子。身后那些带着各派掌门高手至此的弟子们,也都到了此处。
二人往那杂草后面一指,“就是这儿了。”
戴天恩这才松开抓着罗念成、慧能的手。罗念成此时又悠悠转醒,只觉头颅似要裂开一般剧痛,他仍旧难以睁开双眼,只听到戴天恩的声音:“诸位,咱们回去吧!再不离开这皇宫,可真要对付李启明那十万大军了!”
拨开杂草,显出一个地道的入口,戴天恩道:“我带着诸位,难从正面杀出去,只好委屈各位掌门,从这地道逃出去了!诸位若怕有诈,本坛先行了!”他说完,用手抓起罗念成,一并带进了地道。
顾、黄二人在一边默不作声,冷冷瞧着群雄。
“留在此地,也逃不过一个死字,既然能离开,先出去再说!”停了半晌,终于有人也跟着那戴天恩入了地道。不久,大伙儿纷纷都从这地道进去,想着先离开皇宫再说。
群雄进了地道,发觉这地道刚给人挖好不久,众人弯着腰,依次进去。不知在地道里走了了多久,终于见着一方亮光。
伸手来接众人的,正是戴天恩。羌靡见出口处一只大手,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觉此人掌心炙热,内力不同寻常。他被拉了上去,才看见等在洞口的这人就是戴天恩。他把群豪一个个拉上来,却是在细察这些人的功力到底恢复了几成。
好几名内功深厚的高手,在他这一拉一探,出手点穴之间,又被封住了骨纹。
大伙儿总归是从虎牢离开,众人不熟悉皇宫的地形,现下到了何处,谁也说不上来。但此地极为开阔,戴天恩率各派到了此处,只见地道外的阔地上候着几十匹骏马,戴天恩笑道:“本坛已经把大伙儿救出来了,身为盟主,当尽此责!”他拱手道:“方丈,我们要谈的事,还是等我们出了这汴攸城,上少林寺去谈。到时候,你也能亲眼看到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那广知、广济几位大师怎么样了,本坛也就不必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