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
赵跖一挥手,灵识外放,凝神戒备。
“有人来了?”
“嘘——”
赵跖打了个收势,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又向右跑了一段路,绕着这片荒地转了一大圈,看得夏之茗莫名其妙。
“明明是这儿啊……”
赵跖喃喃自语,迷茫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四年前,夏成英带着赵跖突破楚域封锁线,连续施展血遁之术,终于耗尽本命精元而死。
夏成英肩负托孤之命,却还是未能完成赵氏家主的嘱托,死的时候还双眼圆睁,口中还喃喃呼唤着赵跖的名字……
赵家千年的基业被白寒枫付之一炬。
但赵家家主早就料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早早在楚域某地将家族的重要秘密藏下,夏成英兜兜转转,带着一堆玉简和一块一张石板,踏上了逃亡之路。
即使是金丹修士,在白家的百万里封锁之下,也不敢御空而行——白家为了通幽宝玉,下了长达十年的追杀令。
整个楚域在白家的怒火之下苦不堪言,十年来楚域白白耗费的资源何止百亿?可是在白家家主眼里,只要能够找到通幽宝玉和赵家的石板,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夏成英太过谨慎,除了在通过府道、或被围堵时用血遁之术逃命之外,从来没施展过一次法术。
即使是被逼无奈,去凡人地界给赵跖弄吃的,也是全靠了一双肉掌——白家有夏成英的锁神符,只要稍有灵力波动,夏成英的位置就会暴露。
凭着对赵家的一片忠心和两双赤足,赵跖和夏成英奇迹般的从楚域跑到吴洲,再从吴洲奔向齐洲。西跨长河,东渡乌江,北跨龙窟之境,十一年横跨七百万里,赵跖也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成了五毒俱全的小小少年。
整整十年,在楚域各势力的斡旋之下,白家家主终于妥协了——再拖下去,楚域就要大乱了。
夏成英莫非是死了?
通幽宝玉或许是又遁走了?
白寒风不知道,直到现在,他还在苦苦打探着通幽宝玉和夏成英的消息。齐洲、楚域、吴洲、乃至北辽,都遍布着白家的密探。
可是夏成英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夏成英当然已经死了。
血遁之术之所以称为赵家第一秘术,不仅因为其神乎其神的空间道法,更是因为它以命续命的代价。
血遁之术,倏忽百里,元婴大修也追之不及,这等逆天的法术消耗的是修士的本命精元与寿命。
正因为如此,赵家历代家主还没有一个超过四百岁的,即使是赵氏唯一的元婴家主赵穿,也是因为耗尽气血而亡。
这仿佛是个流传千年的诅咒,在获得了修真界最精妙身法的同时,也付出了血的代价。
说得难听一点,赵家就是一群偷儿……
本身赵家功法所限,而且修习寻常功法并没有多少优势,只能替白家做一些见不到光的事。所以赵家世世代代只能像是寄生在白家这颗参天大树上的菟丝,靠着白家的残羹冷炙过活。
一旦没有了利用价值,则会弃之如敝屣。
白寒枫打的好算盘,不仅要通幽宝玉,而且还想釜底抽薪,将赵家的不传之秘通通弄到手——自己培养一批偷儿,总比尾大不掉的赵家要容易控制。
可是白家没想到,白寒枫也没想到。
赵家会如此刚烈,家族七位核心弟子全部自爆天心。
夏成英会如此刚烈,不惜以命换名横跨三洲。
赵跖会如此刚烈,小小年纪凭借一双赤足苦行数万里……
斯人已逝,赵跖重返故地,是为了当初的一个承诺。他用一双小手亲自挖了一个大坑,将夏成英就地掩埋,带着盗镯与石板,通通化作了齐洲大地的一方黄土。
可是人回来了,哪里有半点坟墓的影子?
难道是走错地方了?
不对啊,自己亲自用脚丈量的土地,怎么可能会找错?
看着赵跖眉头紧锁的模样,夏之茗也跟着着急,你又不说要干嘛,搞得神秘兮兮的。
“是这儿没错……”
赵跖突兀的冒了一句话,身子如离弦之箭向南方奔去。
“你去哪?”
赵跖在前面跑,夏之茗在后面追,终于在一片黄沙地里停住了脚步。
“是这儿、是这儿!这儿原本是一片树林的……”
人过境迁,原本掩埋夏叔的树林也化作了漫漫黄沙,只能依稀看到几棵光秃秃的树根扎在地上。
只见赵跖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一把铁铲,铁铲上有一个非常怪异的拐角,每挖一下,都有一大片黄土扬起,不一会儿地面就多了几个几尺宽的大坑。
“你在找什么宝贝?”
赵跖不答。
“需要我帮忙吗?”
回应她的只是“沙沙”的黄土声。
“喂!”
过了一刻钟,赵跖都快把方圆十几丈的土地掘遍了,也没找出什么东西来。
“你是不是在土里埋了什么东西啊?”
“废话。”
赵跖头也不抬,继续苦干,是这儿没错,但是具体埋在哪儿,赵跖还真记不清了,毕竟树林变成了黄沙,即使在树上做好了标记,这么大片荒地也找不出来。
夏之茗小脸一沉,捏出一张土黄色的灵符,用手一撵,整片大地都微微颤抖了起来,不一会儿地中的泥土就开始翻滚,看得赵跖目瞪口呆。
“靠!你还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
夏之茗气道:“我问你几次你都爱理不理的,还好意思怪我?”
赵跖摸了摸鼻子,谄媚道:“大小姐,帮帮忙,把那一片地也翻开呗。”
“哼!”
夏之茗冷哼一声,虽然面色不忿,还是照做了,她也想看看赵跖到底藏了什么宝贝。
接连用了六七张地灵符,基本上把方圆百丈都翻遍了,赵跖也没看到夏叔的棺椁,倒是翻出了几条尸骨,早已经腐烂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赵跖大急:“就是这儿没错的!”
赵跖像是疯了一般,用一双手疯狂的在土地里刨。
夏之茗心中诽腹不已:这王八蛋不会在这里埋了十万灵石吧?用的着如此失态?
过了半天,赵跖终于扒拉出来了一块碎石,上面好像刻着一个“叔”字……
在夏之茗的注视之下,跪在地上的赵跖青筋暴起,双拳握得“咯咯”响,突然“噗”得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双目赤红,全身哆嗦,夏之茗还从未见过赵跖这般模样——
貌似癫狂,这个嬉笑怒骂的没个正形的少年,就像耍了酒疯一般,抱出从小关城抢来的桂花酒,咕嘟嘟往嘴里灌。
赵跖张着嘴仰天大吼,却叫不出一丝声音,再到后面,居然哇哇大哭了起来,脸上身上湿了一片,分不清是酒水还是泪水。
夏之茗也看得手足无措,看样子他肯定是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喂!”
哭到后来,赵跖大声干咳,脸色憋的发紫,模样甚是骇人。
夏之茗小声道:“你别哭啦,那五万灵石我不要你赔了,你、你别哭了……”
从白天到黑夜,赵跖紧紧抱着那块石头干喝酒,看得夏之茗发毛,在远处默默的看着他,脸上满是怜惜。
“你怎么了?”
赵跖终于站了起来,夏之茗试探地问道。
“夏叔的坟被刨了。”
双眼空洞,形容枯槁,与夏叔分别时的话如在目前,刺得赵跖心头滴血。
“什么?你叔叔埋在这儿……”
赵跖不理她,径直的将那块石头轻轻搁在地上,一铲一铲的向里面填土,自赵跖丢下第一抔黄土之后,夏之茗也跟在后面,用手抄起泥土向夏成英的“墓穴”里丢去。
看到夏之茗的动作,赵跖微微一顿,却也并未阻止。
等重新拿出一块石碑,也不刻字,静静立在地上之后,看着赵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夏之茗迟疑道:“会不会是修士斗法,将这里的墓穴毁了,可能、你叔叔的坟并非……”
赵跖打断道:“那棺椁呢?就算毁了,我叔叔的尸身去哪儿了?”
夏之茗皱眉道:“可能……是不小心接触了污秽之物,腐化了也说不准,对了!赵跖你看看,那些尸骨里没准有你……”
说到这儿,夏之茗觉得不妥,又闭住了嘴。
夏之茗的土灵符翻出来了不少尸骨,有多年枯骨,也有带着腐肉的新尸,说不准夏成英的尸身就在里面。
赵跖冷冷道:“你见过金丹修士的灵躯会腐烂?”
夏之茗惊讶道:“你叔叔是金丹大修?那怎么……”
夏之茗感觉赵跖身上疑云重重,他到底是谁?叔叔既然是金丹修士,那肯定不是无名之辈,整个汶阳府的金丹修士就这么几个,而赵跖又说他一路逃亡,来自遥远的东方……
是什么样的仇家让他落荒而逃?是什么人能让金丹修士横死荒野?
如果赵跖说他来自楚域的话,也许夏之茗就有几分机会能猜到他是谁,毕竟他姓赵,楚域十几年前的那件事又搞得天翻地覆,虽然对外宣称是搜寻逆徒,但像夏家这样消息灵通的世家,很容易就能把东楚赵家的灭亡联系在一起。
况且,以白家的势力,围追堵截都没拦得住那人,谁又能想到之前吊儿郎当的赵跖就是飞天遁地的“赵氏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