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晨致既得顾清弦相助之语,当下喜不自胜,与顾清弦一同回到家中,刚进门,却见祖母早已回来,正低头收拾东西。池晨致又惊又喜,忙跑过去,叫一声:“祖母!”老太太并不抬头,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缓缓地道:“你上山扰了法会,惹恼了天神菩萨,现在快跟我一起去磕头谢罪。”
池晨致怒道:“那几个贼和尚胡言乱语,一天天哪来这许多法会?怕不是敬的贪财菩萨。”老太太一听这话,扬手就要打:“罪过、罪过,怎能这般亵渎菩萨?”一抬眼见到顾清弦站在一旁,奇道:“这位小哥有些面生。”池晨致正要说话,顾清弦抢先道:“奶奶,我是秦先啊,小时候常来您家玩儿的。”
那老太太姓刘,如今早已年过七旬,哪里还记得事?过半晌道:“哦!你是秦木匠的儿子吧,都长这么大了。”顾清弦笑道:“这么多年过去,您还是原来的模样,一点没变。我娘说您精研佛法,让我来跟您老请教一下。”刘老太一听烧香拜佛,那自是自己在行之事,当下对顾清弦道:“你来得正好,今日观音会,我待会便要上庙准备,你二人和我一同去罢。”
顾清弦满口答应,池晨致却道:“六月不是开过观音会了吗?那观音还过两个生日不成。”顾清弦道:“池兄有所不知,我见书中所言,观世音菩萨二月诞生世间,九月出家,六月成道,是故会有三个观音会。”他虽不懂佛理,但归云峰上藏书颇丰,多有记载此类,顾清弦无事时便拿来翻翻,不想这时候倒派上了用场。
谁知刘老太却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观音菩萨啊,有三姊妹,二月是大姐生辰,六月是二姐生辰,这九月应是三妹生辰。”顾清弦笑着道:“原来如此,那定是我看错了。”刘老太深以为然点点头,收拾好东西,带着两人上庙去了。
那寺庙建在竹山乡北面高山上。顾清弦到地方一看,却哪里是什么新修的佛寺?不过是几处残垣断壁,胡乱摆着些法像罢了。不过这寺庙虽简陋,前来烧香拜佛的人可着实不少。刘老太轻车熟路,领着两人朝后面走去。
顾清弦见那寺庙中菩萨、佛祖、金刚、罗汉各类法像杂乱排布,毫无章法,心道:“池晨致所言不差,这寺庙只怕有些猫腻。”只听刘老太对池晨致道:“那后面是文殊菩萨圣象,你等会去磕几个响头,保你金榜题名。”池晨致小声道:“主管天下文运,那是文曲星的事,与文殊菩萨有何干系。”顾清弦忙用手拉了拉池晨致,示意他不要再有怨言。
忽听得三声钟响,庙后鱼贯走出一群和尚,前面那人身穿红衣袈裟,面容和善,身材瘦弱,后面五个和尚皆穿布衣,踏草鞋,却是生得满脸横肉,面目凶恶。顾清弦心道:“这领头和尚倒还像个样,后面那几个,怎么看都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所改装。”
刘老太见这群和尚出来,忙道:“快过来站好,要行法事了。”拉着顾、池二人站到观音菩萨法像前,双手合十,垂首躬立。其余众香客也是这般行为。
那领头和尚左手中持一个盛满水的钵盂,站在菩萨像前,面对人群,其余四名和尚各分两名站在人群两边,剩下一名小和尚手持木槌,站在一个小桌旁,桌上放着一口铁钟。
众人站定,那领头和尚朗声道:“观音菩萨妙难酬,清净庄严累劫修。”话毕,身后小和尚一敲铁钟,其余四僧双手合十,齐喊一声:“阿弥陀佛。”那领头和尚便动身绕着人群走动,右手去钵盂中蘸点水,朝人群中弾来,池晨致侧身想躲,刘老太忙一把拉住,小声道:“这是神水,保佑四季安康。”
那领头的转过一圈,又回到原位,朗声道:“浩浩红莲安足下,弯弯秋月锁眉头。”说罢,小和尚一敲钟,其余四僧齐喊“阿弥陀佛”。这次众人有了先见,都跟着一起喊了起来。那领头的照样洒水,转过一圈,又道:“瓶中甘露常遍洒,手里杨枝不计秋。”说罢,其余众僧又将先前动作重复一遍,这般反复施为,共是了一十二遍,直到最后一句“千处祈求千处应,苦海常作渡人舟。”说罢,那领头的转过身,向着观音像拜伏在地,道:“今日九月十九,善男信女在此祭拜,望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三仙姑保佑众生平顺安康!”
众香客尽皆拜倒,齐道:“望菩萨保佑!”顾清弦随着众人一同拜下,心中祝道:“观世音菩萨,你若在天有灵,今日助我捣了这贼窝,也算是造福百姓了。”拜罢正想起身,一抬头,却见众人皆是匍匐在地,无一人站起,顾清弦不知规矩,也跟着众香客一样伏在地上不动。
俄顷,顾清弦听得轻微脚步声响起,侧眼看时,却是那几个和尚悄悄站起,正往庙后走去。顾清弦轻轻起身,趁着无人注意,蹑手蹑脚跟了上去。
那庙后是一片荒地,顾清弦待众和尚过去后,小心翼翼从后跟来,走过两步,突听得一个声音道:“谁在那里!”却是那敲钟的小和尚留在最后面放风。
顾清弦心中一惊,忙低身伏在草苇之中,却听得侧身后有人道:“你这永真小和尚倒有些能耐,老子刚到就被你看见了。”顾清弦伏在草丛中不敢动弹,见身后走出一群江湖客。领头那人头戴斗笠,穿一身夜行衣,领着数十人从山下小道上来。
那永真和尚见到此人,忙行礼道:“师叔!”那人点头示意,永真转身在前带路:“师傅正等您老人家呢。”
顾清弦趁着这个间隙,跟在众人身后摸了过去,那永真和尚将众人带到一块空地上与那红衣僧见面,随即转身道:“我再出去守着。”
那红衣僧道:“不用了,谅来也无人会到这后面。”顾清弦松口气,躲在一块大石旁偷听。那红衣僧又道:“老二,你可难得来看我啊!”
另一个声音道:“师哥哪里话,师弟今日特上山来,要送与大哥一份稀世珍宝。”听这声音便是刚才永真和尚所称的那位“师叔”。此人名唤东方新,与那红衣僧同门学艺,平日里只在曲靖府关索岭附近打家劫舍。
红衣僧知道自己这个师弟本性贪吝,向来是“有福独享”的,此时不远百里赶来,又带着一大堆手下,绝无什么好事。当下淡淡地问道:“是何珍宝啊?”
东方新道:“清玥珏,师哥可听说过?”顾清弦听得“清玥珏”三字,赶忙竖起耳朵,身子微微前倾,几乎要把脑袋探了出去。
红衣僧听得,也是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听过又如何?”东方新道:“我前几日在关索岭下遇到老狄和老谭,带着一群人说是北上寻宝,我后来打听才知道,那‘清玥珏’,现世了!”
“此话当真?”红衣僧虽极力掩饰,言语中仍不免露出激动之色。
东方新道:“正是这般,听说过两日鲁门主还要亲自北上,地龙门这次可谓倾巢而出。老狄怕人手不够,要拉着我一同前往。我琢磨着自己本事不够,所以专程来请师哥,我兄弟二人齐心,怎么也要去分一杯羹。”
红衣僧沉思良久,道:“鲁伦世要去……我们哪里分得到多少东西。”东方新道:“咱们不跟他抢,他地龙门也不可能占个十分十,到时候随便沾点好处,便够你我享用一生。”红衣僧听得心动,当下沉默不语,脑袋中却已开始打起如意算盘。
顾清弦躲在石后正听得入神,背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悄悄捂住了他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