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浅在金花城躺了两个月,醒来之时,墨海的风都是腥腥的。
这两个月中,生财城里发生了一件极大的事。
那就是,第二次的百日期限还没到,生财城中便落下了第三场纸条雨。
不同于第二场被人一把火烧了的未落之雨,这一次,纸条落了下来。
为了使得纸条能够落到每一个人的手上,西秦将小舟山大阵开启,一口气飞出了四十位九境之人,为这些纸条的平安落下保驾护航。
于是乎,西秦在暴力斩杀了一名皇室中很重要的人后,这场雨便没人敢拦了。
这是过一过二,不过三的意思吗?
一时间,察觉到气氛不对的各门各派,开始着手撤离。
齐一门做出了表率,开始大肆鼓舞城中的居民离开。
然而,这只是杯水车薪。
那些不肯离去的居民只是问了一波问题,便将齐一门的好心拒之门外。
你们齐一门住满了吧?我们出去了住哪儿?我们还能回来吗?这些事情齐一门管吗?
齐一门的人回答不出,他们只是希望大家撤回来,而现状已经是到了无法掩人耳目的时候了,不是简单的欺瞒就能避开的。
他们想管,但是齐一门就只有那么多人,管得了一亿管不了十亿,更管不了上百亿。
南齐从古至今都很拥挤,如今经历了前不久北墙边的人南下后,更是挤到了没有哪一座城池愿意再接受难民。
其实,不应该说那些从生财城拖家带口逃出来的人是难民。
只是,流离失所和无家可归的人与难民有什么分别?
很多有钱的外地人都只能住猪棚或者自己搭建房屋自力更生。
短短两百日不到的时间里,南齐的一切资源物价翻了十倍,有些紧俏货更是翻了百倍不止。
造成这个现状的原因有二,北墙边的人有钱,南下后抬了一下物价,然后就是人多了,地少了,平均资源都少了。
少了就会贵,这一切早在齐一门的观测之下,预料之中。
甚至可以说,这个时候,有势力愿意给价卖出,齐一门就只能低头感谢他们。
很多人只有钱与灵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除了长歌当欢之外,墨海诸多势力,没有任何一宗一族的成员是完全不需要食用五谷的,三境以下的修士与人都得吃,不吃就会饿死。
而且,最痛苦的现状是,墨海云端之下的诸多势力中绝大部分的组成成员也还都是凡人。
什么是凡人?
就是那一百亿没有资源,没有机会,没有天赋去修道的在地里玩土之人。
他们很多穷其一生都不曾见过修道者,却成天为修道之人服务。
西秦目前零零总总不过一亿人,北洛四亿左右,东楚三十亿,剩下的都挤在南齐。
或许是因为南齐方洲有齐一门的缘故,南齐的大环境是最为和平的,凡人数量也是最多的,高达七十亿。
最有趣的是,南齐方洲的地盘又是四洲之中最小的。
故而到了现在,暂且不说其他地方,就齐一门中就人满为患,不少地方还出现了无秩序的乱象。
这种乱象在第三波纸条雨的降临后出现在了齐一门中,他们以为可以浑水摸鱼,撕开齐一门正人君子脸上的和善面具,然后玩火儿。
有些人自以为自己应该得到特权,在齐一门中欺男霸女,无视那一抹正义的白衣,然后被书生拿着剑剁成了几截喂了豢养的猪狗。
于是乎,那些先生商议一番,全票通过了断臂求生的决策。
齐一门中所有能够杀人的人都拿起了剑,从自家开始,一直席卷整个南齐,一个个地斩去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或者修士。
齐一门之学子手段之果断,使得那些有幸观战之人大气都不敢出。
很多人被带着微笑和歉意对着他们低头示意的书生吓破了胆子,再也不敢生出一丝浑水摸鱼之心。
这个时候,齐一门几乎是用等同自污的手段,强行平息了霍乱渐起的苗头。
不过还好,齐一门的声誉在外,杀一些敢露头的坏人,还是得了部分人心的,剩下的就是圣母族的’好‘人了,他们的人心在乱世不得也罢。
齐一门是做实事的,骂名这东西他们这些什么都懂的君子早就看明白了。
心中无愧便好,剩下的爱谁谁......
然而,齐一门平息了祸乱也不能松一口气。
最麻烦的来了,大家都不乱了,然后眼巴巴地等着齐一门救济。
齐一门心知肚明,他们就算门中所有修道之人从现在开始都不占用实体资源,都无法顾及七十亿人的生活。
其中还涉及管理分配和供养等等国事一类的东西。
墨海皇室在几个月前就瘫痪了,一些接到了北边传来的风声的达官贵人,直接集体卸任,一窝蜂地往齐一门中躲去。
可以说,最早被齐一门收容的凡人就是在凡间当官的那一些人。
他们一走倒是好,体系瘫痪,人员断层。
墨海皇族被极其无奈的架空,即使有心也没用。
一时间大城无官,小城无官,连最基本的消息都没几个人通知了。
凡人是容易恐慌的,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真连官老爷都找不到啦,急得是真心觉得天要塌了。
恐慌就像是病毒,一下子蔓延开来。
任由齐一门怎样的鼓舞人心,齐一门中还是弥漫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绝望蔓延到了齐一门,那南齐其他地方是什么样的,可想而知。
北墙现在还没破,人间就乱成了一锅粥,齐一门的白衣书生们已经忙的是连生财城的事情都没空去管了。
......
南齐的这种情形鸠浅还完全不知道,他人在西秦,正和秦微凉在兽窜中浴血奋战。
西秦,枯叶城。
枯叶城,西秦腹地的一座大城,城主刚刚战死。
此时,路过此地的鸠浅和秦微凉没有丝毫犹豫就加入了战斗。
莫约半个时辰之后,兽窜退去。
鸠浅只受了点小伤,静静地落到了城墙边,手贴大地,土术施展,为枯叶城建了一堵新墙。
鸠浅是三天前醒来的,醒来之时,他一睁眼便发现刺玫和秦微凉两人坐在自己的两边杀气腾腾地对峙,又惊又恐。
惊的是自己居然被人挪动了位置自己却不知道,恐的是,秦微凉居然瞬移到了自己身边。
鸠浅没有做好刚做了亏心事就面对秦微凉的心理准备,一时间羞愧欲死,吱吱呜呜欲言又止,一脸委屈自责与难过。
然而,秦微凉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我不怪你,你不用自责。”
就没了。
好似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还是选择了原谅。
当时鸠浅听到这话喜出望外得想要雀跃起来。
但是一瞬间的欢喜过后,鸠浅觉得秦微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平淡......
于是,他很郑重地问了问,说道:“你真的知道我......”
一句话还没有问完,秦微凉瞬间暴跳如雷,对着鸠浅怒目一瞪,然后吼道:“知道,你被她睡了。她都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了。你还想问什么?”
鸠浅当即乖巧了下来,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心里爽的是无以言表。
秦微凉居然连这种事情都能够原谅,真是...太好啦。
鸠浅求之不得。
后来,鸠浅经过一番打听才知道自己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已经两个月。
鸠浅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自己只在那个奇妙的世界只待了一天。
再后来,西秦来了莫约三十人,皆是九境修为,凡上境界占了绝大多数,有二十二个。
为首的人鸠浅认识,是秦冬。
秦冬看都没看鸠浅一眼,直接下令金花城所有的上三境之人从现在开始离开金花城,赶往小舟山。
于是,秦微凉一声不吭地带着鸠浅离开了金花城。
鸠浅跟在秦微凉的屁股后头,到处奔走,最后来到了枯叶城。
鸠浅觉得他是一个自带吸引兽潮属性的人,前脚刚来枯叶城,第二天兽潮就来了。
不过鸠浅是一个接受现实的人,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干不过就跑,一切总有应对的窍门。
一场大战持续了一下午,最后以城主战亡,城主的十名护卫死亡其六,然后一大批上三境的修士死亡的惨痛代价获胜。
鸠浅没有去细算,但是秦微凉的脸色很不好看,想必是一场极其悲惨的胜利。
现在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比如帮大家伙儿修个墙什么的。
夜色很快降临,鸠浅老老实实地呆在秦微凉身边,她不说话,他就不说话。
以前的鸠浅还有脸对秦微凉说你不要赶我走,现在没脸了。
有些事情,得到原谅就已经很好了,该记在心上的要记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多,男人多,女人也多。
没有谁是非谁不可的,这一点鸠浅想的很通透。
如果这个时候秦微凉因为介意那一件事而让鸠浅滚开,鸠浅一定不会反驳。
当然,他肯定也不会离开。
毕竟,他答应了秦画要带着她避开这十年。
以前的鸠浅不挑明白为什么秦画说好了十年,在经过两个月的感悟之后,鸠浅开始懂了一点。
一段因果的散去,需要很长的时间。
如果西秦要做什么事情铸就恶因,又不想将恶果牵引到秦微凉头上的话,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避开。
原本觉得西秦可能不会屠城的鸠浅,现在已经笃定了西秦一定会屠城。
鸠浅对西秦的子民感知挺好的,可能是经历了兽潮的侵害的缘故,城中令人厌恶的人很少,少到了鸠浅闭目细听一个时辰都难找一个。
将心比心之下,鸠浅自己对西秦人的感官不错,秦画必然对他们的感官更好。
那么,让西秦子民活下去,便是秦画必定要去做的事情。
有不择手段的秦豪在,这件事西秦办得成。
鸠浅抬头看着寂寥的星星,觉得西秦偷天换日势在必行。
秦微凉不知道一直在想什么,无声地叹了好几声气。
鸠浅虽然闭着眼睛,但是神识一直挂在秦微凉的面纱之上,那一口气吹得面纱轻轻摆动,他都知道了。
不顾,鸠浅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有些事得自己想明白才行。
两人一夜无话。
翌日。
秦冬又来了,带来了同样的命令。
鸠浅隐隐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想要观摩一下具体操作细节,看不看偷学一下。
秦微凉好似猜中了鸠浅的小心思,不由分说直接将鸠浅拉着离开了枯叶城。
为了防止鸠浅半路开溜,秦微凉的手一直抓着鸠浅的手臂。
都飞到了三百里开外了,还不松开。
鸠浅有些郁闷,心说你就这么怕我知道了你西秦的秘密吗?
“我就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害你们西秦。”鸠浅对着秦微凉幽幽说道。
秦微凉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手。
“其实,我还在生气。”秦微凉回头开口第一句话不是说这件事,而是那一件。
鸠浅顿时虎躯一震,乖巧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等待教训。
“你平时那么谨慎小心的一人,在东楚的时候教了我那么多东西,怎么会这么大意着了刺玫的道?”秦微凉想不通,想了差不多两个月还是想不通。
这一口气憋在心里,堵得秦微凉难受,想哭。
“对不起,我以为我在西秦是没有危险的,所以就没有什么防备......”鸠浅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是一个大XX。
“你记住,以后除了我,什么人你都得防着。不管是谁,就算是裴三千和裴青丝也要防,我西秦的人也要防,所有人你都要防。”秦微凉情绪有些失控,声音变得尖锐,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话说成了什么样。
“微凉......”鸠浅瞬间抬头,觉得自己刚才听到了某点非常激动的消息。
“你闭嘴,我还没有说完呢。”秦微凉怒目一等。
“你说。”鸠浅低下头,再次乖巧了起来。
“你记住,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的,说得天下人皆知,然后你转个身就跟别人睡了,让别人怎么看我?觉得我身子端得太高被你放弃追求了吗?”秦微凉觉得自己实在是太仁慈了,居然没有痛定思痛,直接阉了鸠浅这个混蛋。
“我真不是故意的。”鸠浅弱弱地道歉。
“我知道你不是,刺玫告诉我了,是她趁你不注意下了药,然后......”秦微凉觉得鸠浅好吵,都说了不要说话就是不知道闭嘴,心情糟糕到了极点。
“不是?她跟你说......”鸠浅眉头一皱,觉得有些地方秦微凉误会了。
“你能不能闭嘴!!!我很生气现在。”鸠浅三番五次插嘴,秦微凉气得厉声尖叫,风度全无,真想拿拳头捅他嘴巴。
“......”鸠浅闭上了嘴,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秦微凉好似将一切不对的事情都推到了刺玫身上?
“我不管是什么原因,我就是生气。”
秦微凉做了几个深深地呼吸,努力让自己平息下来。
然而,她一看到鸠浅自己还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更气了。
忍不住啦。
秦微凉撸起袖子,对着鸠浅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捶乱打。
秦微凉明显是想撒气,鸠浅自然不敢阻拦,只好嘴巴紧闭,紧绷身子,一动不动,挨一拳鼻子就皱一下,挨一拳鼻子就皱一下......
莫约打了几百拳之后加上踹了一脚之后,秦微凉终于心里好受了一点。
也就是一点点,指甲缝儿那么小的一点点。
看到鸠浅一脸无辜的样子,秦微凉还是十分生气。
秦微凉觉得这件事的发生给她敲响了一个警钟,意外真是无处不在。
这件事发生之前,她也觉得鸠浅是很安全的。
裴三千和裴青丝的手段很拙劣,连放倒鸠浅都做不到,让她放松了警惕。
正是因为放松了警惕,秦微凉才丝毫不担心这种事情的发生。
然而,来个真九境的刺玫之后,一切都变了。
西秦的女人豪放无比,胆子贼大,示爱比男人都凶猛,而且还都喜欢实力强大,长相顺眼的男人。
这一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西秦女子,秦微凉还是明白的。
鸠浅好巧不巧的就符合这些条件,虽然表明看上去修为还是人仙境,但是战斗力之高已经人尽皆知。
他长得又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正是西秦女子喜欢的模样,危险得很。
对了,西秦还有青州蝶女这个未婚未嫁的女人,听说刚不久也跨入了真九境。
真九境,危险的境界,不得不防。
秦微凉不着痕迹地看了鸠浅一眼,说道:“你以后不许吃任何女人给你的东西,听到了没有?特别是西秦的女人。西秦不论男女,几乎每个人手上都有这种催情效果的药。”
“什么?每个人都有?”
鸠浅闻言顿时失声,恐慌大惊。
西秦还有这种风俗?
光膀子大叔怎么不告诉我?
“怎么,有没有关你屁事啊!我说的你听到了没有?”秦微凉美目一竖。
“听到了听到了。”鸠浅心中大骇,快速地点点头。
鸠浅答应得很果断,秦微凉蹙了蹙眉,叹了口气。
她除了叮嘱也无法做得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