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悬空寺出世这等大事件闹得沸沸扬扬之时,顺天城鬼市悄然开市。
不知燕王府出于何等目的,此次鬼市开市低调的很。除去自当时一直留在顺天等待开市的诸多势力,竟一家也未再多邀请。
而且此次燕王府鬼市,形式上也大大出人意料,甚至后来竟引领了一阵私下相聚形式的潮流。
头套集会!
鬼市所处确实在老皇城边上,据传是立明和尚命人在地下挖掘出巨大的空间,底层为一圆形展台,用以展示珍奇的货物。然后环绕展台建造了六层的看台。
数以九为极,人以皇为尊。
看台只到六层自然是为了顾忌高坐金陵城那位的感受,不过这在部分人看来,这一举动纯属是脱了裤子放屁。
燕王久后必反,这在有识之士中称不上什么隐秘。纵然是燕王府对于这类说法一直明确表示为无稽之谈,也未曾起到什么作用。此外,据某些消息灵通的江湖人士透漏,曾有擅望气之人言及北地有真龙之气,龙气之厚重,甚至足以保有五百年江山,这不正应在燕王身上?当然,这不过是江湖传闻罢了,做不得数。
但此时,燕王与京城那位的关系,也已经是就差撕破面皮下场捉对厮杀了,既然如此,还假惺惺的装模作样做甚?直接摆明车马,面对面的干上一场,岂不快哉!
果然江湖草莽之言,可引为趣却绝不能依此行事。
说回到鬼市之上,众多江湖势力的代言人入场之后,看到这精美绝伦的布置,皆是心中惊叹。
各家包间内,地面覆有波斯羊绒的地毯,紫檀木的书桌之上,文房四宝也一应俱全,虽造价不菲,却不会给人以庸俗之感,反而会彰显出主人高雅的品味。
此外,最为奢侈的是,屋内还通有铜管,用以冬季流通热水取暖之用,要知道,如今世面上,铜钱仍是主要货币,金银之物所占份额较少。寻常富贵人家,铜主要用于打造礼器,哪里敢像这般铺张浪费。
北地穷困,穷困的却只有百姓,皇亲官员却是捞的盆满钵满,吃的肥肠大肚。
不满归不满,自家不过是江湖小势力,哪里斗得过手握兵权的藩王?何况若是自己掌权,怕也比他们好不到哪里去。经年穷困,一朝得权,谁又能经受住这样的诱惑呢?
鬼市开市之日,燕王并未现身,出来主事的也非是在燕王府地位崇高的立明和尚,而是前阵子饱受挫折的二王子。
世子远赴金陵,二王子在顺天主持鬼市开市这般大事,一心想要扶持二王子上位的势力此时又开始蠢蠢欲动。
虽然二王子未能如谋划的那般拜立明为师,但只要立明和尚持身中立便算是达到了目的。再怎么说,立明和尚在燕王府家事中不过是个外人,燕王再是宠信,在涉及到家族传承的事上,对他也会多了几分防备。何况,以立明和尚的城府,这时候明哲保身才是正途。
再说回到二王子承继王府基业之上,二王子与世子相比确实有所不足,但二王子经历了天宝街之战后,自身脾性、头脑都有所长进,对于一个父亲而言,又有什么事能比儿子出息更让人来的高兴呢?
最后之所以这么多人在二王子身上提前下注,还是那句诛心之言,世子体弱易夭,说不准哪天便会一睡不醒。到时候,这世子之位,舍二王子其谁!
鬼市开市之日,二王子没有使用什么掩盖自己身份的手段,就大大方方的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展厅中,对着众人说道:
“前些日子本府出兵讨贼,讨贼之余,帮了赵王一点小忙,赵王慷慨,言说我等解了其燃眉之急,生是要用这鬼市作为酬谢之物,家父本是故辞不受,耐何赵王盛情高义,只得答应赵王暂由我等接手,四时孝敬,绝不短少。外界传闻众多,纷纷扰扰,做不得数。”
头套掩面的众人纷纷喝彩,叫喊着“燕王勇武,赵王高义”之言,至于头套下的表情如何精彩,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
“为了让子孙后代牢记赵王相赠鬼市的恩遇,家父拍板,此处就唤作天宝阁。诸位在天宝街原有的地位,或许此时已经无法保证,但既然来到此处,只要诚心做生意,谈买卖,本府自然就没有拒之门外的理由。当然到时生意场上的事,自然是价高者得。”
不管燕王和赵王是否真的如二王子所说达成了共识,二王子的这一番话都打消了许多人的顾虑。大人物的博弈结果并不重要,只要不牵扯到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利益就行。
之前令人担心的是,既然旧日在天宝鬼市有一席位,就肯定与赵王脱不开干系,若是因此而失去顺天鬼市这条赚钱的门路,身后之人指不定要如何暴怒。到时候,燕王势大惹不起,保准要迁怒自己,自己一个小喽啰,还不是任人拿捏。
至于二王子这话的真假,无人怀疑。燕王既然有逐鹿天下之志,自然犯不上在这种小事上有所欺瞒,贪墨自己那点小钱。
生意之事算是稍有保障,就开始注意到其他的事情,诸如二王子前些时日还自闭于府中,今日却在此处侃侃而谈。商人极擅投机,二王子一扫颓势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放过,不过王侯家中那些事儿,还是少掺和为妙。
“今日乃是天宝阁开阁头一日,在商言商,在下也就不再赘言,省得扰了大家兴致。接下来,烦请各位上眼宝物就是。”
众人齐呼:“恭送二王子。”
二王子向四周挥手致意,随即离开展台,走入楼阁的阴影之中。
二王子一退场,立马有头戴野猪头套的侍者手捧名册进入到各个包厢之中,寒暄已经结束,那自然该上主菜了,鬼市鬼市,说到底还是个交易的场所。
五层的某个包厢之中,头戴狮子头,穿着一身男人衣衫的司徒嫱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刚刚伸手接过名册,似是无意间问了侍者一句。
“你们这装束可有什么说法?”
“回女侠话,我家主人为其取名为假猪皮。野兽凶猛,人心温暖,诸多侍者身穿此服,乃是为了扭转江湖中对于北地只有铁血杀伐的刻板印象。”
司徒嫱点头,“有点意思,汝自去,吾若有中意之物,自会寻你。”
“是,小人告退。”
司徒嫱端起茶盏,刚饮了一口身边的座位上便多了一个戴着戏剧脸谱的男子。
“王左使今日怎得了空来我这一坐?难不成教中事务都处理完了?”
男子轻笑了一声,“事务是做不完的,人都是贪心不足的东西,欲望也始终得不到满足。至于来此,若我说是自觉烦闷,出来走走便到了此处,你可愿相信?”
司徒嫱将茶盏放在一边,“若是为了凑趣,我自然是信的。不过王左使一向胸怀大志,出来透气的话自然是难以让人信服。”
“可事实就是如此。”
“哦?莫不是王左使自觉实现了人生抱负,再无进取之心?”
哈哈哈哈,一阵豪爽的大笑之后,男子将面具摘下放在一旁,此刻露出面容,正是魔教左使王之下。
“急流勇退未失为一种明智之举,这世上万般诸事,难逃均衡二字,位置越高,越容易失了情分。”说完下意识瞥了司徒嫱一眼,心中感叹道:果然武功真是这世间女子的大敌,武艺越高绝,体态便愈发失衡。
似是感觉到王之下的目光,司徒嫱下意识的向前挺了挺并不丰满的某处。
“王左使话中满是退意,可是要离开教中自立门户?”
王之下摇摇头,“知遇之恩难报,我这条性命,愿为教主而死,至于此身是左使还是一个普通教众,又有什么不同。”
司徒嫱稍稍有些疑惑,王之下可是教主的铁杆亲信,教主视其为子,平日里颇为器重,根本说不上什么薄待。至于所谓的地位越高,越失情分更是无稽之谈,所以他又究竟为何会生出这般想法?
王之下起身走到司徒嫱面前,轻轻的将狮子头套摘下,看着眼前脸上带着几分英气的女子,缓缓说道:
“我等已是而立之年,人生也不过几十载,如今或已过半,这个时候,何必再为所谓的权势而蹉跎岁月,让那人空等?黄昏恋虽好,但真等到满头白发,连走路都颤颤巍巍之时,总是难免遗憾。”
司徒嫱一时愣住,似是惊诧的说不出话来。
王之下接着说道:“在这江湖之中,你我也非是无名之辈,想砍下我们头颅扬名的正派人士不知凡几。如今魔教势大,自是无虞,可要是”
话还未曾说完,两根玉指点在王左使唇上,示意其无需再多言。
四目相接,眼中尽是温柔,良辰美景,二人共享此时。
当然,王左使适才有如神助的轻吻玉指,惹得佳人娇羞轻啐,这自然就不足为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