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蜃楼。别来无恙。”司马南风远远便瞧见那灰氅身影,他聚精会神的看,眼眸中满是金光,十分绚烂,像是映射着整片人间,无比精细玲珑。
蜃楼站在原地一脸微笑的望他,没有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那种氛围,更像是老友重逢,即便两人不曾是彻夜长谈的好友。
“司马大学士真是久违了。”蜃楼缓慢说话,一字一句很是清晰,两人相隔很远,但互相说话时都能够清晰听见,很是诡秘。
“好一招瞒天过海,把我们都骗了,蜃楼大人是谋划许久啊,一丝风声都没有放出来。”
“我做事一向很谨慎,要是被他人知晓了,才真是愚蠢,你已经不俗了,才出关,你不就发现了这一异常之处。”蜃楼静静的看着他,眸中满是笑意。
“还记得我十七年来阳州时,便感知到你的存在,一晃十七年过去了,你又重临人间,这次又要做些什么大事呢?”司马南风迈出了步子,每一步都走的很稳,他一身儒雅气质在风中散发,道路两侧的商人行人都朝着他点头行礼,他在阳州很受爱戴敬重,这个曾经的燕国大学士早已深入人心,即便往事随风飘扬。
“大事?如今还没有想好要做些什么事,只想在人间好好体验一番。”蜃楼回答道。
“哦?”司马南风挑眉,他以为妖王蜃楼现世后会无止境的屠杀,掀起腥风血雨,结果后者好像有转变,更像是一个“人”了,其中有什么蜿蜒曲折他很好奇。
“那蜃楼大人可想好第一步先去哪里了?”司马南风紧追不舍,他料想事情不会这般如他意,肯定有猫腻。
“就阳州。”蜃楼一脸玩味的盯着他,蓦然周身爆发通天气息,那是堪比道家真人第二境的骇人修为,平地鼓起大风,风声呜呜咽咽俨然孤魂野鬼的啜泣哀嚎,吹的行人衣袍猎猎,吹的商摊险些翻倒,吹的众人惧怕的抬头望天,以为是老太爷发怒了。
“蜃楼,你要干嘛!”司马南风脸色瞬变,额头青筋暴起。
“人间灰尘太多了,清理一下而已,莫要太紧张。”蜃楼谈笑风生道,抬臂挥手间举动很是斯文,丝毫没有妖族一向在凡人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副可怖形象。
“蜃楼,他们都是无辜的人!”司马南风怒喝道。
“无辜?世上无辜的人多了去了,三百年前那些人用计把我困在阵中,我可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不过是一群没有脑子的庸人,见风就是雨,那时的我可无辜?可有人为我说话?”蜃楼大袖一展,风暴更甚,有种要将街道翻个底朝天的意味,地上裂出一条条细痕。
“你我阳神出窍,不要伤及凡人,你乃是妖族之王,不该行这般欺压弱小之事。”司马南风死死盯着蜃楼,他做出这步决定无疑于自掘坟墓,蜃楼的修为远大于他,他心里很清楚,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好,顺你意便是。”蜃楼眉心一闪,一缕神光飘至空中,是一个与真身一模一样的人。
司马南风也神识出窍,两人在空中对峙,一人脸色轻松,一人脸色沉重。
蜃楼布下一道天地禁制,还原了阳州城内的模样,但城内没有一个人影,这跟掌中乾坤有相似之处,司马南风望了望四周,心底缓了一口气,同时脸色更沉了,这般大神通连他都无法拥有,对方却举重若轻。
“让你先出手。”蜃楼说道。
“那便多有得罪了!”司马南风身影一掠,凝聚天地浩然气息,如同天地间一口灵穴之眼,他袖口之下有一轮金色赤日闪耀光辉,金光不断膨胀将他的身影包裹,他一出招便是最强一式,不留余地的一式。
“呼!”赤日朝着蜃楼撞去,那人只是五指一摊,屈臂借势,一身缠绕黑白二气,黑气为阴,白气为阳,蜃楼虽为妖仙,但他却掌握了正邪二气,为千百年来兼综阴阳之力的修行第一人。
当司马南风亲眼目睹这水火不容的两股力量温和交融在一起时,内心震惊到无以复加,实在是太绚烂了,怪不得三百年前黑白两道都要与他为敌,因为他就不该存在于世,他的存在对于正邪两路都是赤裸裸的羞辱与炫耀。
在修行一途,越往上对于天地灵气的攫取与争夺越是锱铢必较,毕竟天地间灵气就这么多,谁多占谁则少占,蜃楼这样的天才是引人嫉妒憎恨的。
赤日与黑白之光交接,产生的威力在苍穹之上撕开一条缝隙,有无数星辰跌落,那些星辰或大或小,砸在地上留出凹坑,原本富裕繁华的阳州城化为一片废墟,再无生气可言。
空中还剩下一人身影,那是蜃楼。
司马南风窝在废墟当中,衣袍尽碎,面无血色,他呆滞的仰望着那道挺立的人影,那人肩上披着日月的神辉,像是沐浴在其中,得到天地的认可,无穷无尽的灵气都被他一人独享。
“我输了……”司马南风嘴唇在颤抖。
天地禁制消失,街道上那两道身影一动不动,须臾司马南风脸色苍白起来,冷不防的吐出一口鲜血,他弯腰捂着心口死死攥着拳头,他被人重伤了。
坐镇阳州七百里山水的儒家贤者居然被人重伤了,而且十日之内面对那人再无反抗之力,败的一塌糊涂。
司马南风两侧鬓发转白,原本乌黑的头发也逐渐多了些银白之丝,神色变得枯槁,脸颊上的光泽黯淡起来,开始出现岁月的痕迹,像是增长了二十岁。
司马南风这下真成了一位年近五十岁的中年儒士,他勾着腰说道:“蜃楼,你若是胆敢摧毁掉阳州,我当舍身取义,为圣人出手。”
蜃楼慢慢走了过去,他站在司马南风的身旁,小声说话:“我不会残杀生灵的,毕竟人间还是很有趣的,我想多走走看看,但是哪天谁惹我不高兴了,一念之间毁天灭地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多祈求吧。”
蜃楼慢吞吞的走了数十步,忽然不在走动,他又说了一句话:“你的那位圣人,说的对,之前是我太过放肆了,以前不懂,现在懂了,以后若见到了圣人,记得帮我向他问好。”
“对了,我知道是谁陷害你的那位圣人的。”蜃楼脸上浮现讥笑。
“谁?”浑身颤抖的司马南风转头望去,深深的眼窝,颧骨高凸。
“便是设阵关押我的那位道教真人,不会错。”蜃楼笃定道。
“三百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妖王与圣人之间又是什么关系?那位德高望重的真人又隐藏了些什么?我被蒙蔽了吗?”司马南风埋下头,苦思冥想,眼神悸动。
说罢,蜃楼一身轻松的走出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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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府。
偏僻的碧落园内,甘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之下在荷花池走廊内闲逛,最近她发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了,可以不在丫鬟的搀扶下平稳的走路,她极为高兴。
“春杏,靖儿去哪儿了?近几日都不曾看见他的身影,一会差人带个话,叫靖儿与菱儿一同来用膳,我们母子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名为春杏认真的听着,所为长期伺候甘夫人的贴身丫鬟,眼下甘夫人病情大好她也很是高兴,这样一干丫鬟也少了许多烦心事,春杏唯唯诺诺的点头。
“对了,上回跟靖儿说的那几位姑娘,近几日又来探望我了,都跟他说了好好考虑,这孩子就是不听,都老大不小了,还这么没心没肺,看看与他同龄的那些公子,哪个不是妻妾成群,孩子都打齐腰杆了,就他一天不着急,真是皇子不急太监急,我的好好说说他。”甘夫人对着吕靖缘一通数落,春杏听在耳里,笑在眼里,她不敢吱声。
“甘夫人,也许少爷早就有喜欢的人了呢?”春杏忍了忍还是吐露出口。
“哦,谁?你平时可有看见靖儿跟哪些姑娘家接触?”甘夫人眼神一亮,喜尚眉睫。
“嗯,这个嘛,公子最近在外面比较多,前些日子有位叫裴春颜的小姐来过府上,后面走了,公子还认识了莲花宫的几位修士,有名叫陶软的可爱姑娘,另外公子好像跟瀚海明辰的曹姑娘关系匪浅,只是那位曹姑娘已经不在瀚海明辰了,随后便是一直跟随在公子左右的曹紫菱姑娘了。”春杏一一列出,她也不知道公子喜欢其中哪一个,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公子肯定有一位喜欢的姑娘。
“哎,这么多,哪怕带回来一个也好啊。”甘夫人望着洁白的云彩,目色神往,她余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看见自己的孙子出世,过过那含饴弄孙的日子。
“甘夫人,等到水到渠成的那一天,公子一定会给您带回一个美若天仙的儿媳妇的。”春杏浅浅一笑。
甘夫人漫不经心的目光下移,在一个拐角处发现一张熟悉的脸,一身白衣,凤眸狐眼,下巴尖尖,五官绝美且娇艳,可谓倾国倾城,在阳州城几乎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比肩的,这女子正是之前那个拯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的那个神仙。
那神仙女子只出现了一刹那,甘夫人便再也捕捉不到她的踪迹。
她眨了眨眼,深思片刻,又恢复了神情。
“怎么仙子也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