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州朝凰都一地,即是所谓中州之首府。其地势开阔,环水而建,却有内外城之别。外城尽是显贵之流,其繁华之极,可谓是昼夜不寐。即非逢佳节,也是长灯高挂,街排长龙,虽无碧山绿水之胜景,其大好街景,太平盛况,也添得一份祥和宜人之氛围。
话虽如此,其内城却一派雅静,与外界迥乎不同,沾不上一丝烟火气。内城者,自然是皇亲国戚之辈,戒律森严,倒也难怪。其内城之四路,也各有重兵把手,且皆为圣上亲信,自建都以来,除了一人单刀直入之特例,可谓是无懈可击。
再者,宫墙玉路,金雕银镂,更显大国之气度,其之具体景观不必赘述。但那赫然傍于朝议堂的皇家书房却十分显眼,相比其他金银之物,红瓦绿砖,很是朴素,书房外正有一池,换作“掠花池”,适春,莺啼燕舞,花瓣几许而落;逢夏,便缀有些许没骨花,清雅流芳;立秋,便又有鸣蛙二三,添得几分兴致;冬来,亦是永不结冰,池水温暖如春。如此,朝而复昔,别有情趣。
今日,朝堂早已歇息,这书房中,隐隐传出落棋谈论之声,烛火微微,迎着窗外的晨光,却又很是通亮。掀窗而看,却是两人对坐于棋盘旁,都刚及弱冠,或博弈,或深思。其旁,各有一人立侍在身边,一人黑装掩面,眼神锋锐,一人白衣执扇,颇为风雅。
“五弟,几日不见,你这棋艺见长啊,父亲交代给你的事,可是没有落下?”黑子方即是三圣郎,名为嬴和,面容和善,作风颇为风流,无皇族之庄威。
“自然尽心竭力……不知洛氏一事,三皇兄又可有什么进展?”白子方为五圣郎,名为嬴褚,总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然而,却给人一种不敢深入的恐惧,这笑容,更像是种表情,而非感情。
“咳!你别说,除了这洛家二少在乐正府,其余我连下落都没有打听到。这乐正府的少主又与我有些交情,面子上不好办,我这手下嘛……”嬴和转头望向白衣执扇之人,用手指了指,戏谑道:“更是不得力啊……”
白衣者面容清秀,几番女子之模样,其以扇捂笑,接着略看棋盘,指着一处,道:“好好好,大天才,你这里下错了……”
嬴和定睛一看,直打脑壳,叹道:“还不是你们这些人啊,不让我省心,一天到晚尽让我难静气,你看看五弟的‘易天’!单是常明一人就可以办好事,哪像你啊……”
“大天才,你这里又下错了……”
“去去去,观棋不语!”嬴和道,又转看向黑衣者,问道:“怠慢了,不知阁下名号。”
“易天——北辰。”黑衣者道,面罩之下,隐约有些伤痕,虽是模糊,但仍然触目惊心。其声音有些沙哑,倚柱而立,手指轻敲着剑柄,似是在计时。
“北辰因事自小口颔处便不大能受凉,于是戴黑面,寡言少语,切勿见怪。”嬴褚道。
“自然,自然,哎,我告诉你,我这五弟啊,脾气有点怪,要是你觉得在他那儿呢受气了,随时来我这儿,不说话也没问题,我这有一个人,最是知心,你且……”话掠了半截,嬴和却被白衣者一扇子捂住了嘴。
“五圣郎最是知晓他的性格,皇族之间,还望包涵。”白衣者道。
“不劳烦允介先生费心,嬴褚自是明晓事理。”嬴褚回言,“事务繁杂压身,皇兄今日可有什么要事讲?”
闻言,嬴和把棋子放下,起身,神情肃穆,不似向前。
“二兄一事,仍是让我……心意难平啊……”嬴和道,不觉间,竟以泪洗面,“冷作颜!罪当千刀万剐!”
嬴褚对此,却是很平静,只是有些疑惑,问道:“二皇兄之死已是十余年了,不知为何今日提起?”言毕,接过北辰手中杯子,喝了一口茶。
“风云大会!”嬴和猛一捶桌,“窥天鬼谋者,你可知道?他谏言,那所谓冷作颜定会现身于此,且不论什么洛书译本,冷作颜的项上人头,我势必拿下!”
“所以三皇兄是想请我出手?”嬴褚笑道,“皇兄的‘方镜’隶属中州刑拘大部,应是比我的‘易天’强上不少吧?”
“非也,方镜虽是实力庞大,但终究是人员冗杂而不精,除了我身边的这位汪先生,也只有一人可堪大任。若是风声太大则更是不利,易天五子,其身手我是知道的,毕竟是有皇族的支持,放眼中州除了那几个老怪物,可以说无人可敌。二哥之事,总是被无由搁置,如今,我不能再等了!”嬴和道。
“成……”嬴褚道,“我也正有此意,纪楠山那里有个前辈归天了,我顺道去问候一下,也好办理此事。”
“阿褚……”嬴和道,“如今皇族这边一直不大太平,分权立储(中州立皇储的制度,圣郎在到一定年龄时,会分司法,刑拘,行政,监察,财政,军事,文治,礼仪,术研等逐年龄大小依次分职,因各人之长而变更。后会根据其于民间口碑和实际业效确立圣上继承,其余于今后执位,会受圣上调迁。)一直以来都是中州的一大弊端,兄弟之间并不和睦,大圣郎和八圣郎合谋,四圣郎早夭,六圣郎与七圣郎分权而并,其余者更是虎视眈眈,我唯一信得过的人,也只有阿褚你了。”
“三皇兄重视兄弟情谊,二哥一事,我自然在所不辞,不过,对于二哥之事,我也有一番看法,一直以来总觉得有些冒犯,便从未提起,今日不妨借此机会与三皇兄谈一谈。”嬴褚道。
“讲。”
“冷作颜一事,颇为蹊跷,其尊为少将,而二哥又主掌军事,冷作颜又受其提拔,二者并无私人恩怨,如此,应是没有所谓夺权暗刺之说法。”嬴褚道,“若是勾敌叛变,冷作颜此番将才,纵使他国刻意掩饰,定然在别国已小有名气,如今却不曾听闻。二哥被刺那日,正是天章大典(详见往章),若是行刺,依他身手,父亲的性命也难以确保,所谓叛国之说也经不起推敲。”
“那依你所见……”
“要么,是六皇兄手下的探子出了问题,要么……是那些王郎(中州圣上的子嗣,因不为长兄,故无相应分封职位,虽受皇族待遇,但只能为圣郎打些下手,无半点实权。)。无论如何,都是皇族内部出的问题。”嬴褚道,“我也都是猜测,皇族亲兄,残害手足之事也怕是不大可能,调查起来也麻烦。冷作颜我是一定会抓来对质清楚,你且放心。”
“你言之有理。允介,你有什么见解?”嬴和问道。
汪允介开扇而思,来回踱步,继而收扇停住,道:“依我所见,二圣郎生前业绩虽是不错,却并非最有威胁者,皇权之争自然不是很可能。其死后,军事大业并无王郎争相继任,看来此人很是低调。但毕竟皇族之事我辈臣子也不好参入,所了解的甚少,不好言语。”
“咳!这也是一大弊端!”嬴和道,“罢了,六弟的‘盘柱’我也不好介入调查。近年来军事大业涣散,全由父亲一人强撑,我们更应做好本职。”
“三皇兄所言极是。”嬴褚道,“近年来胥国那边也总是生事,听说是留真的缘故,皇兄既是托我一事,不妨也帮我了解一下那边的情况,非是中州,而是以我个人名义,亦好维系两国之谊。”
“应当。五弟若是要准备一番,便不必耽搁了,风云大会者,我特令朗泉阁与越人仙谷同去掩盖你的风头。”嬴和道,令汪允介送客。
“三皇兄思虑周全,多谢!”嬴褚起身离开,行个便礼,“所托之事,尽心竭力。”
北辰相随离开,嬴褚似是与其有所交谈。
……
“阿辰,据此而看,兼以那人来信所言,窥天鬼谋便是这场始末的策划者了,三皇兄已彻底被骗,于我已无大用……”
“那还去吗?”
“去!当然去!不过……不是为了冷作颜。”
“为谁?”
“洛家三少——洛棠风!”
……
“大天才,怎么样,你看这五圣郎可作何感想?”
“残害二哥者,不是他……”
“哦?何以见得?”
“他所指的杀人者所具备的条件,全然指向他自己,他不是那么粗浅的人。言谈之中,如此坦荡,自然是为了不让我对其生疑,其也言之有据,确没有怀疑的漏洞。”
“我也如此觉得,我的观相之法,向来是不会出错的。不过虽是面上答应,但只怕其不会为你所用,也不会为你尽心尽力。”
“无所谓了,但不管杀人者是谁,皇亲贵族也好,平民百姓也好,只要于我嬴族有异心,就算是内部的权利之争,见血者不可!杀人者更是不可!不顾家室之亲者,我,定手刃而诛之!”嬴和怒道,“皇家的血,每一滴都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