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任性而为,将随身佩剑丢弃路旁的李慕然朝着僧非道亮出哀求借剑的神色,等了半天不见回应。
心中无底的李慕然哪有一剑开山的把握,硬着头皮接下豪赌对局一是少年心性的逞强之故,,二是自己顶着百年天才的荣誉,遇到挑战岂能认怂,自己的脸面也是三清的脸面。虽然垫着脚尖能摸到天清境的门槛,修为也确实将一众同门弟子远远甩在身后,但天清第一关便是一块踢不开的绊脚石,翻不过的一座山。
不入天清第四境,焉能一剑开山?
自傲中不乏自知的李慕然心如明镜,自己当下的修为,手持一柄普通长剑,百米开外挥出一道剑气,劈个树木切个西瓜倒是小菜一碟,开山?梦里倒是有过几回。
剑气和道法合二为一,归于一剑一人,两者不可互相排斥,互相掣肘,若有丝毫的分离,存在半点的差错,都无相得益彰的剑道合流。剑气强而道法弱,道法弱而剑气强,或者剑气与道法双双不纯不精,劈出来的那道剑气都是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望着钟神秀那把天下间不可多得的射日弓,李慕然心里多少有些发怵,但忽然一想,身为同龄人,这小子能有胆气提出开山的豪赌,有恃无恐的底气大概就是那把射日神弓,自己倘若手握一把神兵利器,没准也能做到剑出山开的惊人之举。
有时候突破自我,少了一分赌性,偏少了一份可能。
转念到此,不觉有点成竹在胸,走到僧非道身前,耳语说道:“这小子都有家传神弓,我也得有把神兵利器,否则三清的脸,今日难保”
“有剑不爱惜,活该,乖乖叫声爷爷,我这宝剑不比那射日弓差”僧非道一脸嘚瑟的样子。
李慕然只是愣了一下,五年来叫惯了臭老道,张口闭口叫惯了,但终是服软说道:“爷爷”
僧非道哈哈一笑,说道:“欠我的一声爷爷,总算还了,好孙子,宝剑借英雄,别丢了三清的脸面”
“可以开始了吗?”钟神秀问道。
“当然可以,输了别赖账”
钟神秀自信的样子让花赵二人极为担忧,号称神弓宝弩的射日弓如何神通广大也都只是天下人的众口相传,流言蜚语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本为天香国十大镇国宝器之一,雪白弓身乃是海底蛟龙脊骨打造,细而不断的弓弦又用龙筋结成,只有双臂能开万斤的扛鼎之力才能拉动弓弦。
当年灭国以后,神弓便成了大兴国皇家宝物,赐予钟家世代相传。
九支能循环使用的箭矢由天外陨铁与精纯灵石同炉锻造,耗费当世最负盛名的冶炼大师公孙治数年心血,相传试弓之日便非同凡响,一根箭矢洞穿数座山峰,飞入茫茫大海不见踪迹。
只是天下神兵宝器何止万千,僧非道那柄平平无奇的菩提剑,谁见了都不会多看几眼,但谁用谁知道的神通与奥妙只有臭老道自己清楚,不屑于跟世人显摆而已。
李慕然调匀内息,平时潜散在四肢百骸中,归于丹田大穴的道法静止如水,此刻被意念召唤,如风之将起,水之将涌在丹田蓄势而待,鼓噪而狂热,只等着主人识海之中那道元神之电发出霹雳召唤。
“老君开眼,助我一剑开山”,李慕然肉身泛出淡淡红光,所有武修而来的元气如同一条滚滚大河,汇入所有道修而来的法术灵力这条大江之中。
发出阵阵清音的菩提剑辟出浩荡剑气,众人只觉剑气如一条破水而出的硬甲银龙,在地面冲开一道绵延而去的深坑,深达数米,土皮石块如巨浪左右分开,卷上半空。
跟着脚下大地又如浪里大舟摇晃颠簸,轰天巨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剑气如无物不斩的神刃,刀落豆腐一般切入山体浓浓白烟中飞出数道金光。
刀切豆腐快而无声,剑气开山同样速而沉静。一座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山峰真就一分为二,断开的山面顿成陡峭崖壁,砂石簌簌而落,烟尘滚滚
不肯有半点落后的钟神秀双臂青筋暴起,万斤之力将雪白弓身拉出一道极美的弧线,弓弦铮峥鸣响,三道箭矢几乎与那条银龙剑气同时劈入山体,长箭钻进山中力道不减,渐进之势并未被坚硬的土石阻碍半分,直抵山心之后,法力与灵力正在沛然不可当的最后阶段,沉闷的轰响之后,一道气浪冲开山体窜入半空,一片巨大的堆积云层被劈开两半,在天空左右飞退。
两座山同时破裂半开,并无胜算的李慕然喜出望外,料定此局必胜的钟神秀黯然神伤。
无须半月,天下人饭桌上便有一道更为下酒的佐料,两个弱冠少年开山壮举能让人多饮好几坛。
花归尘惊喜交织,一张老脸从此更有荣光了,自己的徒弟在不可能的年纪一剑开山,佳话一桩桩在天下传开,日渐式微的三清宫复兴有望便不是句空话。
赵伯庸面容铁青,心有生子当如李慕然的遗憾,越发哀叹自己门下弟子多是朽木之资,不敢奢望与李慕然平分秋色,竟是连紧随其后的人选都无,几个悟性不错的亲传弟子,真有哪天一剑开山的惊喜时刻,自己的坟头青草大概都不知绿了几个春秋。
僧非道,花归尘露出不可掩饰的开心,不是男女礼教大防,以及女儿家的娇羞,李慕然脸上大概会有一个朝思暮想的美人唇印。
钟神秀只在内心轻叹一声,终究是天子身前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少年英才,早将成败输赢这些平常事看得轻如鸿毛,并无太重的得失之心,只不过担着替皇家办事的缉妖司重任,个人荣誉关乎皇家脸面,输了到也难免有些自怨自叹。
但那龙椅上对他人极为苛责多怒,赏罚从未含糊的年轻皇上对自己向来宽容有加,谁叫两人名为君臣,实为结拜兄弟,亲胜亲兄弟的关系,自然可以有恃无恐些。
统御天下的九五之尊,破落家族的寒酸后人,也学江湖人玩起了拜把子的游戏。
淡淡一笑后,钟神秀说道:“三清百年难见的天才,并非虚名,李少侠剑开山门,好大的气势,江湖之上果然藏着真龙猛虎啊”
自己都有些难以置信的李慕然将目光从两座碎山收回,笑道:“最怕的就是难分胜负的平局,无休无止没个完,我怕这三清的山,不够你我劈啊”
“以后要是有机会,你我去皇城比试可好,皇城宫殿无数,劈了还能再建,皇帝管着天下钱财,你我有的是剑气与豪气,大闹皇城也让皇帝热闹一番”李慕然笑道
一段厚着脸皮给自己脸上贴金,也顺着给对方戴上一顶高帽子的戏谑言辞,说得八面玲珑。
钟神秀哪能不开心,笑道:“不必了,平局便是我输了,回京复命我自有办法,保你三清无事,天下有些大,也有些小,日后你我再见的机会很多,后会有期啊,李少侠”
朝着花归尘,赵伯庸躬身施礼,钟神秀跃上马背朗声说道:“玄武白虎,你二人随我回朝,朱雀任务不变”
几声催马扬鞭后,军马如风而去。
众人回到殿中用茶歇息片刻,花归尘带着陆探微父子缓缓走入大殿,李玉河看见赵伯庸面色难看,大步流星凑到身前,那模样好似家养的犬狗见了主人,凑在跟前才有十足的安全感。
李慕然向来只用斜眼瞧他,见他一脉之主奴性十足的样子,现在决定改为白眼斜睨。
一行人安座良久,宁静的气氛迟迟无人打破,这种尴尬的气氛总能让人有些窒息,而最善于挑起话头的只能是向来不羁而任性的李慕然。
“陆城主这几日住的习惯,无双城的奢华富贵,天子见了都要羡慕三分,真希望我能有机会去享受一番”李慕然笑道。
赵伯庸只是晚了几秒,听到李慕然不太礼貌地玩笑,先是怒斥李慕然:“李慕然,注意你的身份,几位师伯在此,不可造次,跟陆城主如此说笑,我等师伯一样可以治你的罪”
花归尘更加怒不可遏,骂道:“若是再有不敬尊长的无礼言辞,为师一定按律惩治,众位师兄在此做个见证”
陆探微无暇跟一个小辈纠缠,直入主题问道:“不知几位商谈之后,对于提亲之事可有决断”
“爹,陆城主,几位师伯,我花千树还未到急着嫁人的时刻,说什么也要留在三清”花千树扫了一眼陆渊,说道:“感谢陆公子的垂青,天下的姑娘万千,陆公子可以慢慢寻觅,何须急着非我不娶?”
陆渊笑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花姑娘便是那最甜的一瓢水,见之生情,别后相思”
陆探微说道:“花姑娘若是怀疑小儿的真心实意,不妨说出一些条件鉴证一下,老夫对于少女的心思也是略知一二,若非真挚的情爱,岂能动心。”
“小女被我宠坏了,向来不听从我的意见,此事怕是要让陆城主失望了”花归尘陪笑道。
赵伯庸极力想促成此事,说道:“倒不如将陆公子留在三清宫待上一年半载,也好跟千树有相处交流的机会,儿女情长总是需要长随久伴的”
“掌教师尊说了,如有大事三脉首座决定,以多胜少就好,我与赵师兄都同意,此事自然成了”李玉河愤愤不平。
“几个大老爷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爱情这东西,全是年轻人自己说了算,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狗屁不通,臭小子,你梦里的情话我可是听过的,小师妹喊得如甜似蜜,现在连个屁都没有”僧非道站起身子,朝这李慕然骂道。
当年光着身子裸泳被几个少女看见雪白屁股都不曾害羞的李慕然,一张从未红过的脸烧的发烫,就盼着地上有缝可钻,在众人齐刷刷的目光中竟有些心乱如麻。
“肥水就要流到外人田,情敌都送上门了,你不说,爷爷都憋得慌”僧非道看了看花千树,又道:“女娃儿,你喜欢这英俊潇洒的大师哥吗?”
僧非道说完,赵伯庸,李玉河都不敢接言插嘴,吃过老头的亏,赵伯庸至今都有阴影。
“我….”花千树脸上红霞如火。
少女心事如同泛青的桃李,一旦被人说破,就成了被春风染红的熟果,只等着有人摘取。
花千树芳心如小鹿乱撞,都快跳出胸口,低着头说不出半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