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年间,开封城郊外。
一骑骏马恣意驰骋在一片广袤的草地上,此时正是五月初夏时节,天气晴暖,草坪上一片茫茫绿色,生机盎然,四周零星开着五颜六色的花朵,仿若是一块绿布上点缀了各种颜色的涂料。
骑在马上之人是个翩翩少年,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剑眉星眼、英气勃勃。他双手勒着缰绳,在草地上纵情奔跑,脸上笑容洋溢,嘴里时不时发出“喔、喔”地呐喊声,而他跨下体格健硕的骏马也好像在迎合他的心情,格外的卖力,犹如冲锋陷阵一般。
穿过草坪,来到一片森林外面,少年紧勒缰绳,“吁”得一声,那马速度过快,忽然收势,不由得双蹄向上人立起来,可能是受到了惊吓,它变得有些狂躁,因此发出并不安分地嘶叫声。
那少年拍拍它的脑袋,笑道:“辛苦你了,黑宝。”叫黑宝的马匹将前蹄在地上踩了几脚,尾巴摇晃个不停,像是在向主人表示不满。
那少年轻笑几声,朝后望去,只见草坪尽头的一条官道上,有三人也正骑着马往这边飞奔而来,那少年轻笑着摇头,又向黑宝说:“你还生什么气呀,你瞧把刘主使他们甩出去多远,你应该得意才是。”
黑宝好像听懂了他的话,扭了扭脖子,低下头去吃草。少年见状,笑着说:“嘿,夸你两句,你还吃上草了。”说话间,远处的三人已驰马赶到近前,三人并排而行,见到少年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
左边的一个三十多岁年纪,面阔口方,体格粗壮,穿着粗布短衣,露出两只粗壮的胳膊像是铜铸的一般,他背上背着硬弓,马鞍上的箭筒里插了满满一壶羽毛箭,这边马肚上挂着一把弯刀。
中间与右边的两人都是二十多岁年纪,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只是脸上的皮肤有些粗糙干涩,也都带着弓箭、刀剑之类的装备。
少年见到他们,脸上神情愈发有些得意,右手卷着缰绳往左手上拍打着,望着左边的人,笑道:“怎么样?刘主使,你们认输了?”三人听说都是相视一笑,刘主使笑道:“我们认输,少帮主的黑宝果然是神驹,哪能与我们骑的劣马相提并论。”
少年听完哈哈大笑,伸手抚摸着黑宝的毛发,像是在感谢它帮自己赢了比赛。
原来他们在开封出发之前就打了赌,谁率先赶到这片树林前,就算谁赢,输的人要将打到的猎物交出一半给赢的人,现在他们三个都输了,便要将猎物都交出一半给那个少年,不过他们似乎并不觉懊恼,反而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中间那个男子也说道:“要我说,少帮主的黑宝是神驹不错,但是若没有少帮主这样身手灵活的技术,也难以配合的这般天衣无缝。”
那少年听罢,虽是很高兴,也还是摇着手说:“高权师兄过奖了,我的身手哪能跟你们比,我爹常常说我不学无术,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你的话要是让他听见,肯定又要狠狠骂我一顿。”
左边的人冲高权笑着说:“拍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吧?”高权脸上一红,瞪了他一眼。
刘主使怕他尴尬,忙解释说:“冯老弟,高权的话倒也没说错,帮主私下里常和我说,云棋的武功虽然很平常,但是骑射之术却是很了不起的,整个开封的世家子弟倒是没有两个能比得过他。”
少年听到这话真是意外之喜,比赢了他们比赛还要让他高兴,顿时眉飞色舞起来,问道:“刘主使,我爹真的跟你说过这样的话?”刘主使点点头,其实他爹只是说过他骑射好的话,并没有说了不起,至于“整个开封没有两个世家子弟能与之相比”的话更是刘主使瞎编的。
这少年叫陈云棋,是开封“铸剑帮”帮主陈起轩的独生儿子,陈家是开封的武学世家,也是天下第一铸剑大帮,铸剑权得到官方许可,连朝廷官府的用剑需求也一大半由陈家提拱,因此陈家不仅在武林中声名显赫,在开封也是数一数二的皇商巨贾。
陈云棋出生在这样锦衣玉食的家庭,又从小得到长辈的溺爱,自然养成了许多公子哥的毛病,平日里不是骑马打猎,就是在开封闲逛游玩,偶尔在一群狐朋狗友的怂勇下,还会到一些花街柳巷去寻欢作乐,他为人豪爽,又家财万贯,自然出手大方,一应的花费都由他清点结算,所以那些公子哥也乐于与他交往,常常是三五日就拉着他到外面饮酒作乐。
陈起轩对此是非常恼怒,每次只要发现他身上略有酒味,就严厉斥责,有一次还动用了家法,把他捆了起来,要用皮鞭抽他,若不是他袓母及时赶到,恐怕早已打得皮开肉绽了。
陈起轩每遇到这种事,常常称他是逆子,说他学武不成,学文也是半瓶醋,若是再对他纵容溺爱下去,陈家早晚要毁在他的手上,其实他说这样的话也都是气话,陈云棋毕竟是他的独生子,他一样把他视做心肝宝贝,只是希望他能在学文习武上有所成就,既能光耀祖先的门楣,他自己也不会落个“子不教、父之过”的罪名,陈家要毁在他手的话是把他说得过于严重了。
不过陈起轩对于儿子的严厉的管教倒让这个少爷收敛不少,自从那一次差点挨打之后,他便再没有去那些烟花柳巷之地,其实他知道,父亲最恨的就是他喝酒寻欢,虽然他去了并没做什么,只是图个新鲜好玩,但是家里人并不这么认为,觉得小小年纪就出入风月场所,真是要把陈家门风都败光了,就连他的祖母、母亲得知此事,也会恨恨地说一句“该打”。
要是连祖母这样心疼他的人都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他就是再傻,也不会再冒天下之大不韪做这种挨打受骂的荒唐事,至于其他一些玩乐的项目,只要不太出格,都不曾明令禁止,偶尔碰到父亲不高兴,便教训他几句,若是平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日正逢天气晴朗,父亲又不在家,正是打猎的好时机,他如何肯错过,因此约了帮里玄字堂刘进辉主使与父亲的俩个徒弟出来打猎,玄字堂只负责采购材料,因此平日里事不多。
刘进辉每日待在帮里,这位少帮主也是每天进进出出,彼此都很熟络,陈云棋只要出去打猎,必要带上他,一来他说话做事符合这位少爷的心性,二来他身手也很好,又忠心耿耿,在外面若是遇到什么危险,有他随侍左右,倒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刘进辉也愿意跟他出来,每日待在帮里着实烦闷,有这样出来舒松筋骨的机会,何乐而不为?这位少爷虽然不爱学习,倒没有其他什么坏毛病,只是爱听奉承话,爱戴高帽子,自己只要说话注意分寸,不惹他生气,他也不会耍少爷脾气。
出门之前,陈少爷便要和他们三个打赌,输了的人要将猎物交出一半,三人相视一笑,都心领神会,和少爷打赌哪有赢的道理,再说每次打猎打到的猎物哪一次不是到最后都被少爷据为已有,除非他不想要,才会赏给陪同的人,现在只要一半,反而不亏,因此都特意放慢了速度,让他一人遥遥领先,不过三人在后面十分感叹:“少爷那匹黑宝果然非同凡响,既便他们三个不是有意相让,也未必能赢得了他。”
三人赶到后,都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话对陈云棋一通夸赞,不过他们也没有过分的夸大其词,陈云棋的骑射技术是这些与他经常打猎的人有目共睹的,倒也不是什么太过违心的话。
四人说笑一番,便纵马进入森林,林子里草木繁盛,骑马并不好走,速度都放慢了许多。
陈云棋一马当先,在林中搜寻,他手上拿着一把强弓,非常的坚硬,是他十六岁生日时,父亲送给他的礼物,据说是父亲在一个帮派里做客,用一把上好的宝剑换来的。
陈家世代铸剑,宝剑自然很多,但若是愿意用一把宝剑去换一张弓,那么这张弓肯定有它独特的地方。
当时陈云棋拿在手上的时候,就觉得它沉甸甸的,扣住弓弦用力一拉,竟然纹丝不动,他当时就想:“这果然是一把好弓。”
那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沉迷打猎,心想要是有这样一把好弓,那真是锦上添花,只是他平日里疏于练武,有这样一把好弓摆在眼前竟然拉不动,又有点让人扫兴,不由得皱着眉头,硬着头皮又试了一次,这一次他使出了全部的气力,可还是只拉开了一尺左右,最后实在支撑不住,只能放手,因为太急,还差点把弓弦绷到了脸上。
这样的硬弓,他真是从来都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