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客与四方圣地在追捕你们,妖魔邪祟也不会放过你们,你和轶十七眼下举目皆敌,为一句轻飘飘的承诺就让我搭上身家性命,怎么说都不划算。”
“怎么算是你的事,你现在走我绝不阻拦。自离开十方客之时,我就做好了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准备!十方客也好,天公百妖也罢,欠下的债,我迟早会讨!所以这不是在商量,而是告诫!我愿入魔肃人间,举世为敌皆可杀!”
降噩忽然感到一股如芒在背的寒意,厉千尘不再是从前的厉千尘,十方客的厉千尘固然强悍,却有十方客这个牢笼约束,离开十方客的厉千尘固然羸弱,却无所顾忌无所畏惧!
降噩其实早已做出选择,它存活至今并非贪生怕死,什么举世皆敌它根本不在乎,只要能达成夙愿,身死道消也悍然无惧。
对话戛然而止,厉千尘与降噩的交易并没有告诉轶十七,轶十七用凉水让梅芸苏醒恢复意识。
事情前因后果交代清楚后,梅芸非但没有惊慌失措,相反表现的异常镇定。
原来她知道杨国盛还在人界,那特制伽蓝香也不是无意间买来的,她买特制伽蓝香的目的就是为了将杨国盛招回来,只是不知为何,杨国盛阴魂迟迟没有出现,因而她每逢初二十六便会焚烧特制伽蓝香。
“所以杨宁到底是不是你和杨国盛的儿子?”轶十七问。
梅芸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望着身旁依旧昏睡的杨宁,眼神中满是慈爱,可是她却摇头了。
轶十七非常讶异,难道杨国盛怀疑是对的?梅芸真的出轨了?
“唔想见伊(我想见他)。”
轶十七问:“他很恨你,可能会杀了你,你确定要见他吗?”
梅芸抚摸着杨宁的脸颊,帮杨宁整理了头发,缓缓点头。
轶十七看向厉千尘,厉千尘道:“善恶是非终有报,让她进去吧。”
降噩施法将梅芸收入镜中界,轶十七心有不忍还是提醒降噩,让它庇护梅芸安危。
镜中界内发生一切俱展现在镜子中,杨国盛见到梅芸后的确要出手杀人,梅芸不躲不闪,闭眼等待死亡,可杨国盛却在最后关头停手了。
原来杨国盛死后一直停留在旅店里,虽然被一股未知力量禁锢,但发生一切却都看在眼里,梅芸如何以泪洗面,如何独身一人养育杨宁,如何操持诺大旅店,三年内,从头到尾都是梅芸一个人。
可杨宁确实不是杨国盛的儿子。
杨国盛早已丧失生育能力,这个孩子是梅芸利用人工授精的方式怀上的。
“是姆妈……”
在杨国盛的逼迫下,梅芸终于道出实情。
杨国盛与梅芸结婚十年未能生养,期间梅芸看遍中西医,各种偏方土法都试过还是没能怀孕,最后才发现是杨国盛的原因,为了杨家后继有人,杨国盛的母亲授意梅芸做了人工,还要求梅芸对杨国盛保密。
杨宁的确不是杨国盛的儿子,却也绝对不是梅芸出轨与奸夫所生。
“九爷,百鬼泣。”
得知原委的杨国盛流下了悔恨的血泪,就因为他的猜忌,毁了一个本该幸福美满的家,毁了杨宁和梅芸的一生,害人害己。
……
“如果梅姨告诉杨国盛实情,如果杨国盛能少一些猜忌,如果没有发生那次意外,他们一家三口一定会过的很幸福,梅姨不至于独身一人兼顾养儿养家,杨国盛不至于日日买醉大吵大闹,杨宁也不至于呆傻……”
事过之后,轶十七躺在床上,脑海中想象出一副别样的画面:
傍晚时分,梅姨做了一桌子菜,杨国盛工作一天回来,倒一盅小酒,杨宁放学后回家被梅姨喊去洗手,饭桌上,梅姨筹划如何改善梅子酒家的经营,唠叨让杨国盛少喝点酒注意身体,唠叨让杨宁放下手机赶紧吃饭……
“阴差阳错造就了现在,也许这就是他们的命数,世间没有如果,如今也未必就是悲剧,梅姨告知他丈夫真相,心里的负罪感会减轻许多,杨国盛得知真相,怨气消散步入轮回,祸福相依,现在这样或许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轶十七扭头看着黑暗中厉千尘的侧脸,厉千尘说的没错,福兮祸所依,本该没有儿子却偏偏有了,因为这个孩子家破人亡,祸兮福所至,家破人亡但至少亡人安息生人无恙,这不就是最好的结局吗?
梅子酒家内发生一切都好像一场梦一样,厉千尘服下第二滴百鬼泣后,气色更甚之前,虽然丹田依旧一片死寂,至少与常人无异,不再是那副病秧子的状态。
离开梅子酒家这天,轶十七早早的做了桂花糕,虽然品相一般,但味道还算不错。
“我约了车应该马上就到,你在这儿稍微等一下,我去拿行李。”
轶十七返回去拿行李箱,留下厉千尘在梅子酒家门口。
轶十七刚走,旅店的门再次推开,陈雨洛拎着她的行李箱,她也退房准备离开了。
“好巧啊,你们也是今天离开吗?”陈雨洛一边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副太阳镜戴上。
“是很巧,要下雨了,我猜还可能下雪。”
“刚入秋怎么可能下雪?神经病……”
陈雨洛骂骂咧咧的提上行李离去,厉千尘望着她的背影,陈雨洛没有停顿,步伐越走越快,转眼间消失在长巷。
陈雨洛走后,巷子西边一个身姿挺拔的男人走了过来,男人皮肤煞白,鼻梁高挺,眼睛深邃,蓝色的短发,男人没有停留径直走了过去。
与此同时,拿着行李正要下楼的轶十七,在路过楼梯口时,杨宁手里的糖葫芦忽然掉了,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轶十七下楼拾起,转身正要上楼还给杨宁,却看到杨宁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平时总是呵呵傻乐的杨宁,突然不笑了轶十七还有点不适应。
刚迈上一个台阶,耳边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我故意的。”
“嗯?”轶十七愣在了楼梯上,怔怔的看着面无表情的杨宁说:“你会说话?”
“谢谢,王轶!”
啪——
手中的糖葫芦失手掉落在楼梯上,轶十七不可置信的后退了半步,一个踉跄差点踩空摔下去,他连忙抓住扶手,后背直冒冷汗,抬头再看杨宁时,杨宁笑弯了眼,发出“嘿嘿”的笑声,只是这笑声中,再无痴傻呆木之感,剩下唯有奸诈和阴险。
雨,不期而至,绵绵冰雨打在脸上分不清究竟是雨还是雪,夜幕下的街巷静谧幽长,高低起伏的弄堂错落有致,黑暗中,一道黑烟滚滚升起,熊熊火焰丝毫不受冷雨影响,越烧越旺。
警笛声由远及近,但是看这火势恐怕已经来不及抢救,火焰从一楼逐渐蔓延到了二楼,正迅速向更高处延伸,楼下的人们有人若无其事的看热闹,也有人心急火焚密切关注,看的令人心惊肉跳。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人们的目光集中到楼顶,一道红色倩影站在天台上,她穿了一身红色的嫁衣,纵身跃下,在人们的惊呼声中,砸落在地。
鲜红的血液很快化作血泊,女人面带笑容,看着空荡荡的前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笑脸。
这是这个月内发生的第五起跳楼自杀事故,五名自杀者有男有女,她们自杀时都穿着婚服,婚服全部出自一人之手——白无垢。
……
昏黄的灯光映照着丝丝细雨,不远处的树林里时不时会冒出野狗的叫声,八角亭中,苏禅斜倚着柱子,一只手耷拉着,手中的酒葫芦随着风轻轻晃动。
如墨的湖面上,雨洛着一身淡蓝长裙,踏水而来,雨水在它身前一分为二,流向它处。
睡梦中的苏禅揉了揉鼻子,想要翻身却掉在了地上,惊醒的他,抬头时,雨洛已经走近。
发白胜雪,肤如凝脂,那淡蓝水裙恍若荡漾的水幕一般,腰间红绦如同烈焰,雨洛停在了湖边,微光下,一金一蓝的双眸透着奇异的光彩。
苏禅挠了挠后背,从地上起身,想再喝口酒,葫芦里却空了,只好作罢。
“他们已经离开华亭。”雨洛冷声道。
苏禅顺势坐下,一只脚踩在美人靠的櫈面,瞥了一眼站在水面上的雨洛道:“金瞳属火,蓝瞳属水,如今双瞳已与你血脉相连,这才令你阴晴难定,世间唯有十方客雪阳的冰火轮可解此症。”
“如何能夺得雪十一的冰火轮?”
“我只应允回答你解法,如何获取与我何干?”
雨洛金瞳忽然光芒闪烁,腰间烈焰红绦化作红色火焰,竟被苏禅一言激怒。
“金瞳蓝瞳本就非你所属,而今亦是咎由自取。你若想自掘坟墓,贫道不介意送你一程!”苏禅未动,立于美人靠旁的木剑却剧烈震动,似乎感受到雨洛的敌意,作势就要飞射出去。
雨洛强压怒气,盯着亭子里面容冷峻的苏禅。
它真身乃是西海玉蛟,身负蠃鱼与蛟龙血脉,天生不可视物,因此才与白无垢交易金瞳,而蓝瞳本属余陵,余陵乃是陵鱼鲛人,生于北海冰川,它落难时便是余陵所救,余陵本有三目,却将一目赠予它,不曾想金瞳与蓝瞳相敌,以至于令它性情大变。
自知恐不是苏禅敌手,雨洛心中虽有怨恨,却不敢妄为,无奈只能离去。
雨洛无声的消失在雨夜中,雨立即停了,苏禅不以为然的伸了个懒腰,望着南边天幕,喃喃道:“风花雪月,还是低估了他们啊,竟这么快就破了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