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开始前,轶十七在厉千尘的陪同下如约般将一束白菊放在了棺前,出席葬礼的人不少,他们很多仅仅是Abandon的客人,也是安霖佑的朋友,他们有的形单影只,有的成双入对。
在这样的一座大都市里,每日里来来往往,形形色色所遇皆是陌生人,Abandon不仅是酒吧,它是这些身负悲惨故事的飘荡游魂的驻足之地,他们在那里得到慰籍,互相治愈着彼此。
在其中,安霖佑扮演着一个聆听者,他出售酒水给对方,让对方得以找到倾诉的借口,他倾听每一位顾客或者说是朋友的过往,在故事中找寻自己的影子,引导对方走出阴影。
抛开他的执迷不谈,安霖佑真的是个好人,即便是执迷也并不是错误,他喜欢轶十七,这没有错,他为了爱情而争取,没有伤害任何人,这很好。
在葬礼上,轶十七见到了安霖佑的哥哥,是个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男人,虽然是第一次见却给轶十七似曾相识的感觉,仔细回想才发现,这个男人与安霖佑床头柜上照片中的男孩十分相像。
轶十七望了一眼远处神情悲落的安佑禾,总觉得这人的神情很奇怪,“千尘,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安佑禾有点奇怪?”
厉千尘看了一眼说:“安霖佑的母亲嫁入安家后,安霖佑便有了这位便宜哥哥,安霖佑自他母亲离世后就再没回过安家,而且我听闻这兄弟俩还闹过很大的矛盾,安霖佑离家出走多半也是拜安佑禾所赐。”
安霖佑的生父是个酒鬼,在安霖佑未满一岁时因醉酒驾车出了车祸,母亲带着他度过了艰难的几年后,机缘巧合下,与他的继父结识,二人很快就重组了家庭。
在安霖佑的记忆中,安家就是自己家,他和安佑禾从小一起长大,安佑禾也把他当亲弟弟一样,两个人同吃同住一起上学,在他犯错时,安佑禾甚至会替他挨打挨骂。
这样的美好时光一直维系到高中,那是安佑禾第一次谈恋爱,他和校花表明心意,那个女生也接受了他的表白,从此以后,安佑禾便渐渐的冷落了安霖佑。
早上早起买早点给女朋友,课间到女朋友教室外谈情说爱,中午一起去食堂吃同样的饭菜,就连体育课都会腻在一起,总是欢声笑语,好像有说不完的话,放学后会送女朋友回家后再回家。
兄弟俩之间话越来越少,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在一次安霖佑犯错时,安佑禾第一次说教安霖佑,从那时开始,安霖佑才彻头彻尾的发现,安佑禾变了,再不是之前的那个哥哥。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那个女生。
那个女生的家庭条件并不好,父母都是下岗工人,靠着打零工供她上学,安霖佑背着他父亲从家里偷了一笔钱,他找上了女生的家里,将钱放在女生一家人面前,要求女生与安佑禾分手,理由是她不配。
女生父母得知自己女儿在学校早恋,感觉自己的辛苦栽培全部付之东流,加之自尊心的打击,第二天女生就退学了。
女生的不告而别让安佑禾坠入低谷,是安霖佑陪着他走出来,但是一年后,安佑禾在大学里再次遇到了那个女生,并得知了安霖佑所做的一切。
安佑禾与安霖佑大吵了一架,争执过程中安佑禾发现了安霖佑的秘密,原来安霖佑喜欢他,这让安佑禾感到恶心,他不顾安霖佑的哀求,将安霖佑的秘密公之于众。
安霖佑的母亲气急攻心,最后不幸离世,自此,兄弟俩彻底反目。
从安霖佑离家后距今已有四年多时间,他唯一一次回去,是在他父亲住院时,当时安佑禾带着那个女生也在,他没有进病房,只是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悄然离去。
安霖佑的葬礼全部由安佑禾操办,就他一个人,他和那个女人最终还是没有走到一起,之前安霖佑看到二人在病房,只是因为女人的父亲也住院了,只是碰巧遇见而已,女人的丈夫是个会计师,是她同专业的学长,已经结婚了。
没有人知道安佑禾为什么始终一个人,他接管了安家的公司,是同行中最年轻的董事长,有许多人都想嫁给他,但他全部拒绝了。
安霖佑和安佑禾真的不和吗?
他们之间如果真的不和,安佑禾会亲力亲为的操办安霖佑的葬礼吗?
安佑禾的脸上有愧疚和自责,他的神情很悲落,就好像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一样。
一位僧人不请自来,进入礼堂后直径向灵堂前走去,周围人都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僧人。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棕色的僧衣,斜跨着一个红色的布袋,他的脖子上挂着一串白色的念珠,样貌平平,唯独眼睛给人一种深邃的感觉,散发出睿智的光芒。
僧人在灵前停下,安佑禾上前询问道:“这位……大师,您也是我弟弟的朋友吗?”
僧人摇头不语,从布袋里取出一捆长香,抽出四支点燃,把香插入了香炉。
香云缭绕,于空中盘旋却不散去,袅袅烟雾如雾如纱,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梦幻。
轶十七望着那烟雾,惊骇不已,这僧人所用竟是伽蓝香,那烟雾飘渺凝而不散,竟是在招魂。
僧人的怪异举动令安佑禾不知所措,一旁朋友提醒,这僧人可能是来化缘的,安佑禾便找助理取了五百,再次来到僧人面前。
“大师是在给我弟弟超度吧?多谢大师善举,这五百权当是添了香油钱了……”
僧人并没有接,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烟雾,摇头叹息一声,转身便走。
轶十七与厉千尘对视一眼,很显然,安霖佑的魂魄并没有被招回来,轶十七觉得奇怪,上前拦住僧人道:“不知大师因何叹息?”
僧人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何必明知故问。”
见到僧人和轶十七说话了,其他人也围了过来,安佑禾更加觉得莫名其妙,他本就不信安霖佑会自杀,这僧人的怪异举动似乎更加印证其中另有隐情。
厉千尘道:“何来明知故问?大师你若是知晓什么不妨说出来,有冤解冤无冤解厄。”
僧人凝视着厉千尘半天没有开口,直到安佑禾追问说:“大师,到底有问题你就说吧,我本来就不相信我弟弟会跳楼,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僧人颇有深意的看了厉千尘一眼后,说道:“魂去不归,是为困象,贫僧言尽于此,告辞。”
僧人不顾阻拦执意离去,留下一众人云里雾里不知所谓。
但轶十七却听懂了僧人的意思,安霖佑的魂魄应是被困在了某地,故而才没有被招来,只是这僧人来的突兀,是专门为安霖佑之事而来,还是恰巧途径此地,亦或是另有原因。
“你们俩是我弟弟的朋友?”安佑禾一早便发现了轶十七和厉千尘,只是因为他们二人一同前来,把他们当作是Abandon的客人,所以方才并没有说话。
轶十七说:“算是吧,你刚才说不信安霖佑会自杀,为什么?”
“看来你们和他关系匪浅,请借一步说话吧。”
轶十七与厉千尘对视一眼,跟随安佑禾离开礼堂,来到一个角落。
安佑禾回头看了一眼前来悼念的人们,转而说道:“他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会放弃自己的人,他比任何人都坚强,他或许看起来很脆弱,好像弱不禁风随时需要别人保护似的,但实际上,他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当初离家出走后他独自一人在外打拼,凭自己的努力有了现在的事业,他自从离家后,再没跟我爸要过一分钱。”
“他不依靠你们也许只是想摆脱你们,这样的坚强只能说明他很自立、很倔强、很叛逆,可是这在他的人生中应该只占一小部分,也许是别的打击呢?”轶十七故意这么说,试探安佑禾道。
安佑禾摇头说:“一个没有追求的人或许会庸庸碌碌的活,在面临突然的打击会崩溃,最后结束自己的生命,可他不是这样的,有一件事是他的心结,这件事没有得到答案,他不会轻易自杀。”
厉千尘问:“你说的这件事和你有关?”
安佑禾艰难的点了点头,“当年的年少无知一时冲动,结果酿成了无法挽回的结局,如果不是我公开他的秘密,他母亲不会病亡,他也不会离开,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
轶十七插话说:“过去的事已经成为定局,逝者已矣,你想弥补他心灵的创伤,可他心灵最大的创伤,应该是你的背叛和绝情对他造成的伤害,这样的伤该怎么弥补?”
“他要和我在一起……”
安佑禾的话让轶十七大感意外和震惊,可旋即又好像理所应当,安霖佑对爱的执迷超乎寻常,从那张照片就能看出,安霖佑最爱的那个人应该是安佑禾,为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可他还是放不下。
厉千尘问道:“安霖佑要求你和他在一起,你没答应,所以你觉得这是他最大的执念,因为有这样深沉的执念所以他不会轻易自杀,是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