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不要你我要你!我带你离开这儿,去一个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从今往后就我们两个人永远不分开好不好?”
雨停了,街上空空荡荡。
羊角佲的衣服在滴水,头发上的水珠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分不清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他站在天桥的护栏外,后退一步就是死亡,于他而言也是解脱。
左风想要上前又不敢上前,他扔掉雨伞,看着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羊角佲,他不想羊角佲死。
“我累了,真的累了……”
“都是因为他们强迫你做自己不喜欢的事,但是现在不会了,你相信我,有我在,你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谁都不能左右我们。你不是喜欢画画嘛?我们一起去旅游,去周游世界,去看,去画。”
“与其等待死亡,不如选择死亡。这一辈子,我没权力选择生,更没机会选择活,我唯一能选择的只有死。我不想病死,不想孤独老死,不想在人们鄙夷的目光中死去,现在这个时间刚刚好,我可以悄悄的离开,谁也不惊动,别人也不能再打扰我的选择。”
羊角佲松开栏杆,他缓缓的张开双臂,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自由。
“小佲!”左风在最后关头冲上去抓住了羊角佲的手,他使出全力拉扯,以至于脖子上青筋鼓起,“你不能死!我只剩你可以陪我,你如果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羊角佲悬在栏杆外,他没有挣扎着死,更没有挣扎着生,他只是抬起脸看着连牙齿都在发力的左风,“我不想再做任人摆布的傀儡了,左风,我不恨你传染HIV给我……”
“别说话!快上来啊!”
羊角佲停顿了片刻,他淡漠地盯着正努力救他的左风,忽然开口道:“别演了,松手吧。”
“我不能松手!小佲,是我的错,你抓住栏杆,我快要没力气了……”
“我让你别演了!”羊角佲突然吼道,“你就是个骗子!HIV不是程菲儿传染给你,半年前你参加大学同学聚会,是那个叫顾业盛的男人!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你只是想摆脱程菲儿,是你害死的她!”
左风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看着羊角佲,“你…怎么会……”
“你那天昏迷时自己亲口说的!顾业盛是投行总裁,只要摆脱程菲儿,凭着你所掌握的顾业盛的把柄,你就可以飞黄腾达!”
“不…不是的……我没说,我的病是程菲儿传染给我的,我和顾业盛没有联系,那次同学聚会他根本没去!”
左风开始慌张,他在极力的否认,羊角佲看在眼里,他突然翻手抓住了左风的手臂说:“是吗?既然你想和我在一起,那就陪我一起死吧,这样我们就可以永远不分开了。”
“不……我不能死!顾业盛他已经答应我要……”话说到一半,左风立即停下,他与顾业盛的交易见不得光,其中牵扯不止他一人的利益,转眼间左风目光变得凶厉,眼神中再没有半点焦急,逐渐冷漠道:“你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说出来?我只是想对你好啊……”
左风渐渐的松手,羊角佲也松开了左风,他注视着逐渐遥远的左风的面庞,嘴角微微上扬,他摊开双臂,闭着眼睛,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如果有来生,他想化为一只飞鸟,在短暂的生命中,在蓝天下尽情展翅翱翔。
“小佲……羊角佲!”
他扒在栏杆上,看着天桥下躺在血泊中面带微笑的羊角佲,懊恼,痛苦,悲伤,庆幸,复杂的情绪就像一团乱麻纠缠在一起,眼眶中的泪水在打转始终没有流下……
南阳路的那棵“法国梧桐”经过大雨的洗礼加速了它的凋零,轶十七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就在厉千尘曾坐过的位置上,他的面容很憔悴,嘴唇苍白干裂,但目光依旧坚定,他坚信厉千尘会回来。
傍晚时分,路的那一头出现了一道高挺的身影,身形略显消瘦,他缓缓走来,在长椅前停下,注视着倒在长椅上沉睡的轶十七,没有出声,他轻轻地揽住轶十七的腰,将轶十七微微扶起后,在一旁坐下,让轶十七枕着他的腿,轶十七似是做了噩梦,他便轻轻拍打着轶十七的肩膀,声音轻柔的哄轶十七熟睡。
风拂过树梢,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天色渐暗,路灯早早亮起,轶十七发出轻鼾,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熟睡,整日的提心吊胆令他心力憔悴,也只有在最亲近的人旁边,他才会安心入眠。
……
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
天初亮,晓雾如幕,远近尽是一片朦胧,那紫衣少妇乘雾而来,飘飘然恍若仙子临凡,公路之上,一辆汽车倒扣在地,护栏扭曲,满地玻璃,车前灯光于浓雾中闪烁不停。
少妇临于车前,轻呼一口,大雾立时滚滚而动恍若风过海岸卷起海浪翻涌,雾气凝聚,于车前化作人身,经少妇抬手一指,雾化为人,样貌与左风无二。
少妇丹唇轻启,声音清冽道:“你已身死,可有遗愿未了?”
左风回首望向车内,驾驶位上,他倒悬其中,已是血肉模糊,羊角佲死后他便驾车远逃,不料丧命于此。
“我不想死,你能让我重生吗?”左风荒诞不经道。
少妇面容愈发冷峻,对于左风的痴心妄想,只是点了下头,左风见状大喜,不待开口言谢,少妇沉吸一口气,仿佛鲸吞虎吸一般,雾幕如流沙旋转,左风魂魄被其生吞,天地间,浓雾立时消散。
人心不足蛇吞象,少妇漠视车内尸体,转身将要离去,路尽头却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行近。
晓知白着白色流云长衫,长发如铺絮,肤白胜冬雪,眼含桃花沐春,丹唇微抿阖笑,腰间别有一册书卷,纸扇轻摇翩翩若仙。
宋守墨着墨色长袍,三千墨丝如洗,面庞刚毅颌角分明,周身散发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意,腰间别有一支形同判官笔的墨笔。
白衣晓知白,黑衣宋守墨,见二圣亲临,少妇忙化作一缕紫烟离去,二圣继续前行,看似游庭信步,实则一步数丈,十方诛杀令发布已有半年,却始终未能将厉千尘与轶十七抓捕,风花雪月办事不利,人王这才命二圣亲临,务必将叛徒捉拿,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阴沉的浓雾好似鬼域降临人间,直至明朗的阳光垂下才将其驱赶,但仍有雾霾顽固的滞留在这里,人们不得已戴上口罩,在沉闷中穿梭往来,尽管抱怨这样的天气实在糟糕,还是要如往常一样去工作,继续生活。
阳光被层层雾霾过滤后,失去了原本的温度,透过玻璃垂洒在床边的裤子上,随意丢下的衣物好像被人嫌弃的麻袋一样,胡乱的堆放在地上,就连被子同样并不讨喜。
轶十七靠坐在床边,被子盖在肚子上,大片白嫩的胸膛连同胳膊裸露在外面,房间里充斥着盐水鸭的香味,茶几上的快递刚取回来,也是因为快递小哥敲门才把他吵醒。
卫生间里流水声突然停了,轶十七的目光转向卫生间的房门,房门打开,厉千尘衣着整齐的走了出来。
“醒啦?穿好衣物去洗漱吧,我买了盐水鸭,洗漱完快过来吃吧。”厉千尘整理着袖口,他不知何时买了一套西装,黑色的西装将他的身材衬托的更显完美。
床头柜上摆放着一套新的西服,是厉千尘为轶十七准备的,轶十七将衣服拿来,翻看了一下,衬衫,西服,西裤,皮带,还有一块机械表,轶十七已经很久没有穿西服,这些东西让他感到陌生,更加莫名其妙,他不敢相信这些是厉千尘准备的,更不明白他为什么准备这些。
“我记得你说过不喜欢这些,为什么突然准备了?”轶十七翻看过后又将衬衫放下,很是不解。
厉千尘说:“我们要去参加葬礼,安霖佑的,你忘了?”
安霖佑的葬礼?轶十七愣了一下,旋即蹙眉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安霖佑死了?什么时候死的?他怎么会死呢?”
轶十七只觉得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断层,就好像丢失了一大块,他甚至记不太清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记得先前在西餐厅卫生间发现的那具尸体吗?”
轶十七点了点,感到疑惑,安霖佑的死和那具尸体有什么关系?
厉千尘解释说:“那具尸体是安霖佑的朋友,因为负债太多没有能力偿还才会自杀,他在死之前向安霖佑借过钱被安霖佑拒绝了,所以对安霖佑怀恨在心,蛊惑安霖佑跳了楼。”
“这不可能!”轶十七不可置信道:“只因为没有借钱给它,他就要害安霖佑性命?更何况安霖佑怎么可能轻易被蛊惑?”
厉千尘走到床边,将地上堆放的衣物捡起,一边整理一边说:“或许是因为被你拒绝后失魂落魄,才让恶鬼有了可趁之机。”
轶十七怔住了,“因为我?是我害了他?”
“这不是你的错。”厉千尘在床边坐下,亲和道:“是他命该如此,不过毕竟相识一场,我们理应去祭拜一下。”
轶十七突然问道:“你们之间的赌约真的和我有关?千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和他打赌?这赌约没有任何意义。”
厉千尘拿起衬衫,将钮扣逐一解开,放在轶十七手里说:“既然无法唤醒一个沉睡的人,那就让他永远不要醒来,梦境固然虚妄,却能令他感到满足。”
“可是梦境终会破碎,它成鬼魂后若还是执迷,执念太深万一化作厉鬼岂不是害了它?”
“即便化为厉鬼又如何?因为爱所以痴,它本就不公平,爱,便不计得失,甘愿付出情愿承受,你不能阻止他爱你,这样的结果也无须由你来承担,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话虽如此,可是……”
厉千尘抚摸着轶十七的头顶,微笑说:“好啦,事已至此想再多也是无用,你快些穿衣服吧,我把你之前穿的衣服装起来,一会儿出去顺路拿去干洗店吧。”
厉千尘说话间起身将轶十七的旧衣服打包好,轶十七开始穿衣服,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他们和安霖佑萍水相逢,安霖佑对他一见倾心,虽然轶十七从头到尾都毫无感觉,但凭白无故承受安霖佑的付出,他的心中始终觉得亏欠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