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奉甲拄刀微微喘息,在他的对面,凤三原本华贵的衣衫此刻破败得比寻常流民还要不如。
在他的身上,不时有鲜血溢出,在白奉甲尤如疯魔的狂刀之下,让他有种当年面对巅峰时期铁浮屠的感觉。
凤三怒喝一声,前所未有的屈辱让他面上的戾色更重,伸手猛地扯下自己已经残破不堪的衣服,露出浑身带血的伤痕,背上一只浴血凤凰怒目圆睁,平添几分厉色,看着对面的白奉甲恨声道,“小子,你很不错!”
话音刚落,凤三再次动了,没有试图再调动凤翎镖,赤裸的胳膊上青筋暴起,怒喝一声,举起右拳直接向着白奉甲砸去。
白奉甲目光微微一凝,没有预料到即便如此凤三依然还有如此凶威,对于凤三的凶戾有了全新的认识,舒展了一下酸软的胳膊,勉强抬起雪寂应战,却直接被凤三一拳击溃。
风水轮流转,之前是他强势压着凤三,现在轮到了自己。
白奉甲满是鲜血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只能是举着雪寂勉力支撑。
凤三越打面上的疯狂之色越重,怒喝连连之间,仿佛是将对于铁浮屠和白奉甲师徒的所有恨意都集中在了拳头之上,一拳一拳尤如铁锤,狠狠地砸在白奉甲勉强挥动的雪寂上。
白奉甲此刻的状态很差,体内暴走的内力让他只要运转内力,筋脉之中就会传来撕裂的感觉。
凤三厉笑一声,根本没有听到,或者根本就不在意远处吴法言的厉声制止,运转内力,身旁积雪直接狂暴炸散。
很显然,若是白奉甲被砸中了,不死也是半残。
凤三并没有蓄力太久,免得又有异变发生。
砰!
拳头破空,直接带起一道呼啸声,朝着对面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的白奉甲而去。
看着对面越来越大的拳头,白奉甲面如死灰,从见面开始,他就知道凤三不会放过自己,反倒有些好奇何以吴法言会三番五次地让凤三手下留情。
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竭力暂时压下体内暴走的内力,手中雪寂勉强抬了起来,整个人迎着凤三而去。
风雨间的男儿,哪怕是死,也得站着死。
白奉甲面上的灰败之色彻底褪去,露出疯狂之色,即便是死,也得让凤三不好过,否则又如何对得起曾经击败凤三的铁浮屠。
只是想着不知此时境况如何的雪影,白奉甲的内心依然泛起一丝凄苦。
没想到刚一相逢,就是永别。
想象之中的碰撞并未到来。
“年轻人还有大把时光,这么早寻死做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在白奉甲耳边响起,让诧异不已的白奉甲回过神来。
刚刚抬头看向对面,便见凤三口吐鲜血,嘶吼着被一个灰袍男人直接击溃,倒飞出去。
能将凶戾的凤三一击而败,即便是因为凤三此刻也浑身是伤,但也足见灰袍男人的实力之高。
不单是白奉甲,当灰袍男人出现的时候,场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他。
但灰袍男人并没有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时间去探究他的身份,对于吴大的喝问也当作了耳旁风。
扭头看向白奉甲,面罩露出的部分,一张略显清秀的脸让白奉甲有种出神的感觉。
并非他预想之中的,那个曾经在醉香楼顶相助过自己等人的老人。
灰袍男人对于白奉甲的诧异并不感到意外,恐怕现在江湖之中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这张脸,也不会想起当年浪迹花丛的三绝剑。
“年轻人,好自为之。”灰袍男人朝着白奉甲洒然一笑,整个人尤如一道鬼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真是潇洒之极。
而他身后,却无一人有去追的想法。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今日的县尹府,已经是集合了当前白城之中已经露面的巅峰战力,却依然冒出了一个陌生高手,而且可以一击让凤三重伤,不得不让人认真掂量一番。
吴法言看着重伤倒地的凤三,眼中厌色更重,袖中拳头紧握,看着不住喘息的白奉甲,身旁却已无人可用。
场下,吴大三人围攻白狼,虽然困住了白狼,却因为各自折损,一时之间也拿白狼没有办法。
而在对面街中,此起彼伏的厮杀声昭示了此刻战况的激烈,闫云山被王仙芝拼死拖住,其它流民则在老六等人的带领下趁机狂攻,好歹是仆从军虽然人数并不占优,但居高临下,加之装备优势,倒也可以勉力支撑。
蒙放踮起脚尖,轻手轻脚地走到吴法言身旁,谄笑道,“恭喜大人,贺喜大人,今日将一众匪首陷于此地,从此城南流民不足以为患矣。”
吴法言嘴角挂上一抹冷笑,目视前方,也不搭理蒙放,要说匪首今日尽陷于此,恐怕并不妥当。
毕竟,雪影还未出现。
只是更多的安排,吴法言自然不会跟蒙放交代清楚。
蒙放一脸尴尬,本想拍拍马屁,却没料到拍到了马蹄子上,正要掩饰几句,一骑飞快从斜街穿街而来。
吴法言心中微惊,扭头看向挂着传令符的骑兵飞快滚落在地,单膝跪地朝着吴法言大声道,“启禀县尹大人,两处武备库来犯之敌均已全歼,华刚将军特令我前来回禀。”
吴法言心中微定,看着远处面色大变的白奉甲淡然一笑,朝着传令兵挥了挥手,洒然道,“知晓了,你退下吧!”
传令兵应了一声是,飞身上马,朝着来路快速而去。
从传令兵出现在县尹府前的一刻,白奉甲的心便已经提了起来。
按照时间来说,如果一切顺利,此刻雪影和石头应该已经拿下了两处武备库,传令兵来报,当是请吴法言调兵援助武备库才是。
听到传令兵的禀报,白奉甲不由得面色大变,甚至于对面的凤三什么时候消失也不知道。
好歹是街中厮杀激烈,王仙芝等人无暇顾及此处,否则听到此事岂不该人心大乱。
白奉甲深吸一口气,虽然挂念雪影的安危,但他也知道,此刻计较此事并不妥当,在他的身后,还有数千流民等着他。
他既然带他们来了,便要带他们回去。
醉香楼顶,白绮罗同样面色惨白,甚至连哑奴的出现都没有发现。
“怎么样,是不是威风不减当年?”哑奴有心调笑两句,却见白绮罗面色不对,慌忙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啦?”
“影儿可能已经罹难了。”白绮罗的话中,透露出掩盖不住的悲意,让哑奴不由得一惊,连忙问道,“这消息从何处而来?”
白绮罗缓缓饮了一口酒,一滴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并未回答哑奴的问话。
“影儿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的。”哑奴手指微微颤抖,提起刚才尚未喝完的酒壶,仰头灌了一口酒,看着场下的白奉甲说道,只是不知道这句话是说给白绮罗听,还是在安慰自己。
吴法言非常满意白奉甲的反应,见其回头打量场中形势,便知其已经心生退意。
可惜的是,县尹府,并非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吴法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没有转头去看被司马香搀扶过来的凤三,只是轻声淡然道,“差不多了,该结束这场闹剧了。”
凤三面露寒光,咬牙切齿地看着场中的白奉甲和白狼,心中更是大恨,刚才就差一点点,就可以杀死铁浮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徒弟,了结自己心中多年的仇怨。
只是灰袍人的神出鬼没让他不得不谨慎,就在刚才交手的短短一瞬,灰袍人的小小警告让他居然生出了不敢有丝毫异动的感觉,否则以白奉甲此时的状态,恐怕……
凤三一念及此,不由得抬头环顾了周边一圈,却未发现灰袍人的行迹,不由得心中盘算起来。
但现在,吴法言的命令让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既然不能亲自杀死他,那便让他死在乱刀之下吧,不得不说,这也是一个极好的死法。
凤三厉笑起来,挣脱司马香的搀扶,从其手中接过一支烟花筒,轻轻一扯,抬头望去,便见一团烟火炸响在县尹府的上空。
下一刻,无数的喊杀声,瞬间湮没了承平街的每个角落。
白奉甲抬起头来,便见无数仆从军从各条街巷快速冲杀出来,正是此前自己与雪影预估的预备军。
现在看来,一如雪影所料,吴法言定然对于流民攻打武备库有所猜测,又顾虑县尹府的安全,所以必然会设置一支预备军,而自己的任务,便是将这支预备军给调出来,给雪影与石头减轻压力。
但没有想到的是,吴法言的警惕和实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单是此前街侧突然冒出来的仆从军,便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完全不是以往的城卫军所能相比的。
而现在,白奉甲回过头去,看到的便是又一批密密麻麻的仆从军。
场中所有的战斗瞬间停止。
小虎头面色惨白,跟随着阿七缓缓靠拢在街中,无数的流民就这样站在自己曾经同伴的尸体旁,踩着被同伴的鲜血染得猩红的积雪,互相依靠着,仓皇无措地看着远处手持长刀,不断从承平街两侧向中间逼近的仆从军。
这些曾经的流民,此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饥色,却也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面无表情地看着曾经的邻居亲友。
现在,他们是刀兵相见的生死对手。
白奉甲面色铁青,比之刚才听到雪影的消息更加惊怒。
原来吴法言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作了太多的事情,而他们,显然对此预计不足,或者,根本就没有思考如此深。
无论如何,都说明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眼前的吴法言,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哪里是曾经那个人人口中的纸糊县尹。
“白奉甲,如果你现在束手就擒,本官可以向你保证,饶你不死。”吴法言面色淡然,仿若眼前的一幕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兴奋,朝着白奉甲朗声说道。
身陷重围的流民们,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了前方勉强站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