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大梁。
神都。
苏贤从南陈启程的消息,昨日已经传回。
这天早上,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范阳侯府。
内院,正房。
唐淑婉倏然醒来,眼睛睁开的刹那,心头便冒出一个念头:“今天是夫君回家的日子!”
“明兰,明兰……”她翻身爬起,呼唤着小丫鬟明兰的名字。
“来了,小姐莫急。”
明兰在唐淑婉未出阁前,便是她的贴身丫鬟,嫁入侯府之后,自然而然便成了侯府的第一大丫鬟。
她推门而入,身后跟着一队小丫鬟,小丫鬟们拿着洗漱用具,在房中一字排开。
在明兰的安排下,小丫鬟们开始伺候唐淑婉洗漱。
待洗漱毕,明兰取出唐淑婉的衣服,准备更衣。
唐淑婉抬眼一扫,摇头道:“这套浅藕的裙子虽也好看,但还不够鲜艳,换那套大红的吧。”
“好的。”
明兰笑呵呵,一边从衣柜里取出那套大红长裙,一边嬉笑道:
“人们都说,小别胜新婚,姑爷去了南陈这么久才回家,小姐穿大红的正好,就像新娘子一样!”
“就你多嘴。”
唐淑婉白了明兰一眼,但也没多加分辨。
换上那套大红色的长裙后,果然非常喜庆,唐淑婉原地转了个圈圈,大红的裙摆盛开宛若一朵娇艳的玫瑰,煞是美丽。
接着,唐淑婉端坐在梳妆台前,对镜理妆。
明兰亲自伺候她梳头,拉开梳妆台的小抽屉,取出日常所用的配饰,都是一些低调且奢华的钗环。
“今天不戴这些了。”
唐淑婉摇了摇头,凝眉想了一会儿,吩咐道:“去把那顶凤冠取来吧。”
“凤冠?!”
明兰吃了一惊:“小姐不是说过,那凤冠太沉吗?戴在头上十多斤,差点将小姐的脖子压折呢。”
“我有说过这样的话吗?快去取来。”唐淑婉抿了抿嘴,连声催促道。
“好的,小姐稍等。”
经一番翻箱倒柜,明兰艰难的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返回,冬的一声放在梳妆台上,可见这箱子的沉重。
这顶凤冠,是苏贤在瀛州老宅的地板下发现的,当时柳惠香也在场,苏贤本想送给她,但柳惠香说什么也不收。
最后,苏贤以此凤冠当做聘礼中的“定情信物”,送到了唐家。
唐淑婉出嫁的那天,曾佩戴过一次,这顶凤冠的确十分精美,戴在女子头上可增加数倍的娇美。
遥想大婚当日,兰陵公主、陈可妍、南宫婉儿三大美人齐在场,都想将新娘子比下去,但她们没能成功。
原因就在于这顶凤冠,能赋予女子许多动人之处,妙不可言。
但它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太沉,对唐淑婉这样的弱女子来说,戴在头上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梳妆台前,明兰仔细的为唐淑婉佩戴凤冠,表情十分认真,因为这是一个大工程。
唐淑婉端坐着一动不动,腰背挺直,一边注视着铜镜中自己的形象,一边吩咐“洒扫庭院”、“准备苏贤爱吃的菜肴”等等。
不多时,凤冠终于佩戴完成。
“哇,小姐好美啊!比以前没出阁的时候还要好看!”明兰捧着两手,在旁两眼放光。
“嗯,不错。”
唐淑婉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也较为满意。
她容貌秀美,五官柔和,清丽宜人,端坐在那腰背挺直,两腿并拢,仪态端庄,弥漫着一股书卷的馨香。
只要看到她,就算再烦躁的心也能瞬间平静。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不过,当她从梳妆台的凳子上起身之际,明显感到“头重脚轻”,脑袋似乎不堪重负,摇晃了一下,导致整个身子也跟着一歪。
“当心!”明兰赶忙搀扶。
“没事,习惯习惯就好。”
唐淑婉秀眉微微一拧,眼中满是坚定,推开明兰的搀扶,自己扶着梳妆台的边缘走了好几步,很快就适应过来。
这时,有丫鬟来禀,花厅中已备好了早膳。
“今日夫君回家,还有许多事要忙,天色已经不早了,先去用早膳吧。”唐淑婉时刻紧绷着身子,缓慢而端正的走向门口。
“小姐,要不还是别戴了吧。”明兰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万一摔着或者扭到脖子怎么办?姑爷会心疼的。”
“放心,我不会有……”
一语未了,唐淑婉一个没注意,脖子一歪,导致整个身体都是一斜,眼见就将一头栽倒在地。
“小姐!”明兰大吃一惊,急忙冲了过去。
“……”
也是在这个时候。
与内院一墙之隔的偏院。
柳惠香也已起床。
伺候更衣洗漱的丫鬟们进屋,柔声道:“夫人,该洗漱更衣了。”
“好。”
柳惠香心中盘算着苏贤回家之后的事,嘴上随意应付着,不过,当她看见丫鬟们送来的衣服后,她秀眉暗皱,摆了摆手道:
“你们都退下吧,今天我自己来即可。”
“是。”
丫鬟们退出房间,并将房门也带上后,柳惠香跳下绣塌,打开衣柜,拉开最下层的抽屉,取出一套艳丽与清凉的抹胸。
换上后,又寻出华服换上,最后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的化了个妆。
她本就长得极美,曾有“豆腐西施”的美称,肌肤白嫩涓细,丝滑有光泽,精心凋琢后,看起来当真美艳不可方物。
尤其是她跟了苏贤后,心境与环境的改变,使她的气色恢复到最完美的状态,身子也愈发丰腴——
该鼓的地方惊心动魄,该细的地方盈盈一握。
她的一颦一笑都带着香浓的少妇风情,莫名教人心动。
装扮完后,屋外忽有丫鬟来禀:
“夫人,花厅中已备下早膳。”
“知道了。”
柳惠香当即出门,走在前往花厅的路上。
忽然,她想起苏贤要吃那种补身体的药膳,于是拐了个弯,亲自去做了安排,然后再赶往花厅。
来到花厅,那张大圆桌上果然摆满了丰盛的早餐。
但柳惠香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而是头戴凤冠的唐淑婉。
“妹妹这身衣服真好看,大红色显得喜庆,还有这顶凤冠,戴在头上极美,但也应该……很重吧?”
柳惠香笑着入座,一边用早点一边侧头观察——
唐淑婉因头上太重,吃东西自然不敢低头,那副“始终昂着脑袋”的模样看起来着实有趣。
“姐姐这身打扮也不耐。”
唐淑婉梗着脖子,扭头看了一眼,但中气多少都有些不足:“姐姐艳比花娇,想必夫君回府后,一定会被姐姐迷得神魂颠倒吧。”
柳惠香“客气”道:
“自然比不得妹妹,我只是一个庸脂俗粉罢了,妹妹头戴凤冠,身披红衣,这世间的绝色哪堪相比?”
“……”
唐淑婉渐渐败下阵来,谁叫她把凤冠都戴上头了呢?
柳惠香的装扮虽也美艳动人,但并没有她这般夸张。
“今早的早点真不错啊!妹妹快吃吧,待会儿就该凉了。”柳惠香笑着提醒。
“好。”
唐淑婉苦笑着摇了摇头,若不出意外,从此刻起,直至苏贤回府之前,她都要被柳惠香打趣调笑了。
忽然,一个丫鬟来到花厅,对柳惠香禀道:
“不好了,夫人,药膳中缺了一味药材,奴婢虽已着人去买,可时间上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别说……”
柳惠香面色骤变,急忙起身去捂那丫鬟的嘴,同时扭头心虚的看向唐淑婉。
可她动作慢了,丫鬟已将话说完。
糟了!
柳惠香心头直打鼓。
遥想十余日前,苏贤曾想将药膳方子交给她们中的一个,结果两女都假装害羞不接,可是最后,她们又先后返回书房,都想偷偷将药膳方子取走。
最终,柳惠香快人一步,夺得了药方。
因为这事儿,唐淑婉曾数次打趣她。
刚才,她才狠狠的取笑了唐淑婉一番,结果她暗中熬药之事,就被唐淑婉发现,唐淑婉一定会借题发挥的……
果不其然,唐淑婉的心气儿瞬间回来了,好整以暇的坐在椅子上,缓慢扭转脖子,看着柳惠香笑道:
“姐姐果然十分关心夫君,得知今日夫君回府,就暗地里偷偷准备药膳,就连我也不知道呢,哈哈哈……”
“没……没有的事,妹妹不要听她胡说。”柳惠香十分窘迫。
“真的吗?都说眼见为实,我们不妨都去厨房看一看吧。”唐淑婉说着便要起身。
“别……别去,还是快些吃饭吧,不然都要凉了。”柳惠香脸都红了,急忙阻拦。
“……”
与此同时。
皇城。
兰陵公主府。
苏贤将于今日回京的消息,并未传入宫,兰陵公主自然不知。
早上,天亮之后,兰陵如往常那般起床。
更衣时,秋典军带着一群宫女,将各种衣服展现在兰陵眼前,任凭兰陵选取。
其他衣服倒也罢了,唯独内里的小衣,秋典军特意准备了两种款式——
一种是传统的抹胸。
另一种则是苏贤鼓捣出的玉罩。
兰陵早起慵懒,似乎还未睡醒,她端坐在绣塌边缘,眼珠缓缓转动,扫了眼两种款式,也不说话,只抬手指了指玉罩。
秋典军忙取了玉罩,挥退宫女,一边为兰陵更衣,一边好奇问道:
“前些日子,公主每日都穿抹胸,可为何这数日以来,公主却不选它了呢?”
“……”
兰陵公主听了这话,眼前不由浮现出与苏贤嘻戏时的羞人场景。
秋典军这个问题,其实很好回答,因为——
苏贤喜欢那种传统的款式,尤其是清凉的,艳丽的,上面最好绣满金线与宝石,亮光闪闪,图桉漂亮,辉煌夺目的那种。
据苏贤所说,这种款式具有古典韵味儿,他虽然鼓捣出了玉罩,但最喜欢的还是古典款式。
基于此,兰陵才会在前些日子每天都穿着抹胸,因为苏贤还在神都。
这数日以来,苏贤远赴南陈,不在神都了,兰陵自然怎么舒服怎么来……明显玉罩更舒服一些。
“勒着难受!”
兰陵公主回过神来,真实的原因她自然不好明说,于是便随便选了一个理由。
勒着难受,却也是真的,但并非不能忍受,苏贤鼓捣出玉罩之前,那么多年她都熬过来了,不算什么大问题。
“不能啊!”
秋典军一脸惊讶,兰陵身为公主,衣服自然都是专人定做的,尺寸也仔细量过,怎么还会“勒着难受”呢?
兰陵公主有些不耐烦,未及多想,随口答道:
“前些日子穿着还算合身,可最近穿着明显变小了,紧绷绷的勒着难受。”
话刚说出口,兰陵便后悔不跌。
这话怎么听,都有种……又变大了的感觉!
为什么变大?
她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与苏贤嘻戏的那一幕幕。
苏贤的爱不释手,苏贤的恣意妄为,苏贤的蛮横霸道……恐怕就是促进再次变大的根本原因。
这种事本就十分羞耻。
可她竟在不经意之间说漏了嘴,到底是未出阁的公主,脸皮很薄,倾城的脸蛋上腾地升起两抹彩霞,艳光动人。
“哦!原来如此。”
秋典军点了点头。
兰陵仔细观察她的面色,见没有任何异常,心中才渐渐放心,看来秋典军并未想到那一层。
接下来,两主仆都没有说话,秋典军默默为她梳妆。
兰陵公主依旧穿着那套合体的紫色宫裙,腰肢纤细,半身浮凸,乌黑浓密的秀发梳成了牡丹头,鬓发如山,珠翠插满头。
她身份高贵,气质华美,因早起尚残留着一丝慵懒,远远看去当真贵气逼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更衣洗漱毕,用过早饭后,兰陵去到书房,准备开始一天的忙碌。
她官至“尚书令”,素有“大梁女相”之称,户部、工部、礼部、吏部、兵部、刑部都是她的麾下,她每天都有许多事需要处理。
岂料,兰陵刚刚在椅子上坐下,就有仆人来禀:
“殿下,宫外传来消息,太尉早在数日前便已从南陈出发,今日就能抵达神都。”
“什么?”
兰陵腾身而起,一脸惊讶,随后是惊喜,问道:“消息来源可靠吗?”
“回禀公主,消息得自范阳侯府,应该不是假的。”
“好,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仆人躬腰退下后,兰陵招呼上秋典军,急忙返回起居室,待起居室房门一关,兰陵忙吩咐道:
“早上那条抹胸呢?快寻出来。”
“公主这是要更换么?”
秋典军一脸狐疑,但还是打开衣柜寻找。
“呃……”
兰陵公主这时方才回神,她早上更衣时嫌抹胸勒得难受,结果一听说苏贤今日回京,马上就要更换。
难道现在就不怕勒得难受了?
这不是露馅了么?
她看着尊在衣柜前翻找的秋典军,心头一阵阵后悔,欲哭无泪。
应该招呼冬典军或其他丫鬟回房的,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